第26章
知道沈裕要中斷休養,回去上朝、當值後,容錦得以長舒一口氣,像是在連綿數日的陰雨天後,終於盼來了一絲和煦的日光。
因此,第二日一大早起來服侍時,也沒半點沉鬱。
依著舊例,每日的早朝是卯時開始,朝臣們皆是天色還漆黑如墨便得起來梳洗,匆忙趕赴皇城外列隊等候。
像那等家中清貧,住處離得遠的,便得再早一些。常常是隻能揣些乾糧,又或是路上買些炊餅等物果腹。
若是在冬日遇著寒風雨雪,更是受罪。
像沈裕這樣身居高位的,倒是沒這種煩憂。
畢竟彆院離皇城不算遠,有馬車遮風擋雨,廚房更是早早地備好了餐食。
隻是因尚在病中,昨夜又未曾歇好,難免精力不濟。
容錦先依著沈裕的吩咐,沏了盞濃茶,而後才取了朝服,服侍他穿衣梳頭。
以沈裕的官職品級,官服是紫色。
這種顏色很挑人,尤其是於男子而言,相貌尋常的撐不起來,相貌好的又易顯得輕挑,不莊重。
容錦還未見過沈裕穿朝服的模樣,撫平衣擺,係好玉帶鉤,理好腰間門的玉佩、綬帶後,打眼一看,也不得不承認這衣裳很襯他。
他天生一副好相貌,如今更顯得麵如冠玉,垂著眼的模樣清清冷冷,像是冰雪捏成的人。
下一刻,這如圭如玉的公子撩了眼皮,冷不丁地問了句:“有什麼高興的事?”
容錦動作一僵。
她自問與以往沒什麼區彆,哪怕心中雀躍,也克製著未曾流露半分。
著實不明白沈裕是如何看出來的。
她掩在袖下的手微微攥了,輕聲道:“奴婢看著,公子的身體情況好了不少……”
容錦低著頭,是再恭敬不過的姿態。
沈裕聽了這明顯的托詞,有種沒來由的衝動,想挑了她的下巴看看究竟是何神色,但隨即一哂。
今日上朝,有許多正經事要做,他哪來這份閒心?
正堂的桌案上已經擺好了飯菜,隻一碗白粥、四色糕點,還有幾碟醃製的五香小菜。不算豐盛,與尋常人家的餐食沒什麼區彆。
一來是因著顏青漪叮囑了,沈裕病中忌口頗多;二來,也是沈裕習慣如此。
沈裕沒什麼胃口,略用了些便放下了筷子,從容錦手中接過送來的藥,眼都不眨地一氣灌了下去。
到了該動身的時候,容錦挑著燈籠一直陪到門口,總算將這尊大佛送走。唇角才剛剛翹起,卻不防已經踏出院門的沈裕竟忽而回了頭。
燭火映著他那漆黑的眼眸之中,容錦心跳都快了些。
倒是一旁的舒蘭機靈,問了句:“公子可是落下什麼東西了?”
沈裕依舊看著容錦,問:“鬆子糖帶了沒?”
容錦有些困惑。
她曾經聽蘇婆婆提過,沈裕並不嗜甜,
卻不知為何三番兩次地惦記著鬆子糖。但卻又不直接叫人備著,反而找她要。
但她也沒敢再發愣,索性將腰間門係著的香囊扯下來,上前兩步交給了成英。
“都在這裡了,”這糖還是先前逛廟市時買的,所剩無幾,容錦試探著問,“公子若是喜歡,奴婢多備些。”
沈裕並沒答,徑直走了。
容錦想了會兒,仍舊沒明白是哪裡觸了沈裕的黴頭。
但沈裕這個人本就心思難測,有時候還喜怒不定,容錦最後也沒想明白,索性不想了。天亮後同蘇婆婆告了個假,想領著容綺出門逛逛。
蘇婆婆先前已經得了沈裕的吩咐,並沒攔,隻是叫了成姝陪著。
成姝是成英的姐姐,彆院負責買辦的管事。
容錦聽小蕊提過這位,也打過兩回交道,知道她是個沉默寡言,但辦事卻乾淨利落的。若不然,也沒法擔著這樣要緊的差事,將賬目算得明明白白。
容錦喜歡這種有本事的女子,哪怕知道成姝陪著出來是為了監看自己,仍舊對她存著三分好感。
成姝並不打擾她們姊妹二人,隻安安靜靜地陪著。
容綺年紀輕、玩心重,尤其是在離了家不必再擔憂繼母的責罵,身邊還有向來寵愛自己的姐姐,一路上嘰嘰喳喳個不停。
容錦含笑聽了,到了西市,先給她買了不少果脯、糕點等零嘴。
結賬時瞥見籮筐中裹著糖霜的鬆子糖,稍一猶豫,最後還是買了些,以防萬一。
穿過兩條街,又折了彎,熟悉的雲氏繡坊映入眼簾。
從前在容家時,容錦會瞞著繼母,將自己私下做的繡品放到這邊寄賣,這些年攢下的那十幾兩銀子,大半都是從這賺的。
繡坊那位春夫人看過她的繡品,誇過“心思靈巧”,還曾想過收她為徒。
春夫人是雲氏繡坊的頂梁柱,說曾是內庭尚宮局伺候過,經她手的物件,能賣出上百兩銀子。
容錦那時心動不已,隻是礙於家中境況,並沒立時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