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令成英備車,又傳來呂嘉、沈衡,言簡意賅地交代了這幾日的安排。
容錦也沒耽擱,回房收拾行李,因知道這一去用不了幾日,輕車簡行,便沒帶太多東西。
半個時辰後,頤園側門駛出兩輛馬車。
因這日是除夕的緣故,商販們隻做了半日的生意,午後便各自回家準備過節,寬闊的長街上倒是顯得空蕩起來。
沿路的商鋪大都關了門,兩側貼著豔紅的楹聯,更講究些的連燈籠等物都一並換了。
打眼望去,一派喜慶祥和之景。
容錦隻大略看了眼,隨即關上車窗,將寒風阻隔在外。
“委屈你了,”沈裕也不知怎的,良心發現,“旁人都等著過節,你卻要陪我出遠門……”
容錦稍顯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揉著被風吹冷的臉頰,慢慢道:“倒也沒什麼。”
梅苑並不是她的家,與眼下沒多大差彆。
非要說的話,隻是晚間怕是吃不上熱湯熱飯,在這寒冬臘月裡有些可惜。
容錦從香囊中翻出今日往如意齋貼楹聯時隨手買的糖,自己吃了一塊,又順手給沈裕一塊。
她遞過去的時候並沒多想,聽沈裕低低地咳嗽
了聲,這才意識到不妥:“你病還沒好,怕是不宜吃這個。”
說著,便要收回。
“不妨事。”沈裕抬手攥了她細細的手腕,卻沒拿,而是湊近了些低頭,就著她的手吃了這粒甜糖。
舌尖舔過指尖,勾起一片酥麻。
容錦腦子裡閃過些不合時宜的畫麵,隨即搖了搖頭,正色道:“也就是荀大夫不在這車上,不然怕是又要念叨你了。”
飴糖的甜味在舌尖蔓延開,嗓子卻因此微微作癢。沈裕若無其事地喝了口茶,壓下咳嗽,溫聲道:“路還很長,你若是困了,就歇歇吧。”
出城後,天色已經暗下來。
四周再無人聲,隻有連續不斷的馬蹄作響,以及始終未曾停歇的呼嘯風聲。
車上鋪著厚實的絨毯,容錦蓋著件狐裘,發了會兒愣,不知不覺中竟真睡了過去。
路途偶有起伏不平,她睡得並不安穩,秀氣的眉不自覺地微微皺著。
發髻已經散開,長發如流水般鋪開,又像是上好的綢緞,幾乎遮了半個身子。
車中的燭火已經吹熄,外邊懸著的燈籠透著微弱的光,仿佛下一刻就會被這濃稠的夜色吞噬,搖搖欲墜。
過了許久,沈裕依舊毫無困意。
腦子裡走馬燈似的放著早些年的舊事,一刻未曾停歇,也擾得他不得安寧。
他手上繞著縷容錦的長發,指間也因此沾染了若有似無的幽香,挪了挪,令人靠在自己膝上。
容錦因此被驚動,半夢半醒,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句。
沈裕抬手遮在她眼前,將聲音放得又低又輕:“無事,再多睡會兒吧。”
自小到大,容錦從沒過過這樣的除夕。
她是後半夜被人給喚醒的,醒來時,隻覺渾身上下像是散架一般,倒抽了口冷氣。
剛醒來時還有些發昏,眯了眯眼,才想起自己身在何處。
沈裕扶著迷迷糊糊的容錦坐起身,將落下的狐裘替她披上,修長的手指牢牢地係了個結,解釋道:“我們要換輛車。”
容錦此時還有些遲鈍,牽著沈裕的衣袖下了車,被冷風一吹,才徹底清醒過來。
驛站像是提早得了吩咐,已經將車馬備好。
而兩人先前乘坐的馬車隻停了片刻,隨後依舊由成英駛車,隱沒在夜色之中,沿官道入宣州。
高懸著的燈籠在夜風之中搖搖晃晃,容錦看著馬車遠去,終於反應過來沈裕這一安排的用意。
她攥著衣袖的手收緊了些,小聲道:“你此去宣州,會有風險嗎?”
湖州的日子過得還算安穩,以至於她都快忘了,在來時船上那一場蓄謀已久的刺殺。
想要沈裕命的人,可太多了。
“興許會,所以有備無患。”
沈裕按了按心口,麵色蒼白,可那雙眼依舊清醒而淩厲。
肖老將軍病重的消息不假,是成英親自探查確準過的,可盯著他的人太多了,未必不會有人借此機會下手。
“彆怕,”沈裕偏過頭,為她扣好兜帽,“我會護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