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選擇遺忘。”
留給他思考的時間並不多,麵對著虎視眈眈不斷接近著的人群，泉雅在壓抑中快速轉動大腦,作出了決定。
“噢,泉雅，聰明的選擇。”黑影邊稱讚著邊圍繞著泉雅飄了幾圈，愉悅道：“那麼契約成立！”
然而十幾秒鐘過去,無事發生。泉雅低垂著眸，在黑影飄到他眼前時冷冷地抬起眼皮，“還沒好嗎？”
他深深明白，永生太過悲哀和孤寂了。
泉雅梳理了自己的記憶。在這次代價交付後,就算他會忘記他的目標,忘記現世的一切、忘記要回家，他依舊堅信自己會去尋找破除永生的方法。
而且根據記憶中殘留下的線索，他會去尋找那本「書」，有了「書」之後便可寫下文字扭轉因果,恢複此次失去的記憶。
——泉雅相信自己總有一天，會在這個世界擁抱死亡,這一天的到來不會太久。
遺忘了也罷,在破除永生之後便有機會回去了,因此,他不能逃。
“彆急啊，已經開始了。”黑影在虛空中飄飄悠悠地穿過了泉雅的身體,泉雅隻感覺到了一陣陰冷的寒意，同時聽它在近處笑道：“這次能力作用範圍較大,需要抹消記憶的人類很多，會有緩衝時間。”
“期待全新的你。”
黑影最後一句話話音剛落，不,是在話音還未落下時，泉雅便眼眸微動，眼底黯淡了一瞬很快又複原。在他反應過來時，感覺心底一空。
根據契約，想要回家這件事以及與相關聯的、來自現實世界的事情作為代價被從記憶中割除。
他察覺到了心底的空洞，愣愣地抬手看向自己的掌心，知道已經被收走了代價，正準備檢查記憶，便察覺到有一人在接近。
泉雅警覺地向後退了兩步，後小心翼翼地抬頭看向來人。
棕黑發，鳶瞳，繃帶，是他認識的人類。他知道那個人叫太宰治，自己在人類世界黑手黨公司的上司，並且記得對方曾經……殺死過他。
“……送你回海裡。”
“……逃吧……”
泉雅愣愣地看向太宰，無暇顧及對方的話。他腦中亂作一團，不受控製地不斷檢查和回望著自己的記憶，同時心中湧上無措的迷茫。
為什麼。
為什麼他會不惜付出代價也要從深海來到陸地上、在人類世界經曆這麼多可怕的事？作為世界上最後一條人魚，族人被人類所殺，他深知人類的危險。
絕對不是因為向往人類世界。正常來講，他寧可持永生之軀在海底直到海枯石爛，天荒地老，也不願接觸陸地怪。
泉雅想起了自己和異能立下過的契約：永生暫且不提，以五感為代價獲得與人類無異雙腿，以失聲一年為代價獲得一年的理解人類語言的能力，以倒黴為代價換取線索顯現能力，以及今天，迫不得已的，以遺忘換遺忘。
——所有都是為了他能混跡人類社會，和人類打交道。
短短半年不到，四個契約，他還學會了人類的語言。泉雅覺得自己冷汗都要留下來了。
記憶斷層了，且邏輯處處不通。
此外，為什麼他會知道人類世界的那麼多事情呢。常識、習性、異能、咒靈、以及……模模糊糊知道接下來世界的部分走向、還知道那連大部分人類都不知曉的存在——「書」。
這讓他十分困惑。
他那時不惜欺騙異能也要獲得的線索顯現能力，作用的目標就是那本可以改變因果現實的「書」。
改變因果現實……看來關鍵就在這了，難不成他是為了在拿到那本「書」後複活族人或是報複人類、這才臥薪嘗膽地潛伏在人類世界？
正當泉雅迷惑不解時，突然感覺身體一輕，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竟被太宰扛到了肩上，同時移動到甲板邊緣，對方似乎正準備作勢將自己扔進海裡。
在那一刻，他真的想就這麼被扔下去，潛進深海逃得遠遠的。可是他還清晰地記得在被收走代價前自己的想法：
【遺忘了也罷，xxxxxx，因此，他不能逃。】
他不能逃。
遵從先前自己的想法，泉雅當即摁住了太宰的手臂阻止對方的動作，隨即異能黑影所說的、能力發動的緩衝時間結束了。
一片白光瞬間籠罩了所有人，也籠罩了這片海域，人們手中的動作停滯了一瞬。
待白光消失，一切如常，各方勢力的交手還在繼續，不同的是，人們不再將目標對準泉雅。
“啊咧……？”
太宰眨了眨眼，止住了動作，反應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若無其事的自然，似乎正在困惑著什麼。
他之前想要做什麼來著？
泉雅這才想起對方有著可以通過觸碰發動的無效化異能，他從有點發愣的太宰身上跳下來，緊張警惕地看向對方。
從船上人的反應來看，能力肯定是發動成功了，難不成太宰他……
零零星星的一些畫麵碎片像幻覺一樣在腦海中打轉，每次當他就要捕捉到時，畫麵又快速模糊著遠離。太宰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隨後站直了身體，神色有些疲憊地自語著：“看來是該向森先生要假期了。”
說罷，太宰的目光掃向泉雅，看到對方正盯著自己，道：“已經好了嗎，這次複生的速度倒是挺快。”
聞言，泉雅鬆了口氣。
下一刻，突然感覺到了什麼，泉雅心頭一熱，抬頭望向遠處天空和大海的交際線。
“太宰先生小心！”
不遠處，芥川和侍衛的戰鬥就快要波及到他們這邊來，芥川喊著，隨即被侍衛擊飛。
離近了些，侍衛渾身是傷，微微彎著腰，看到依舊穩穩地站立在甲板上的泉雅，他麵上早已沒了冷靜從容：“你、為什麼還活著？我明明已經……”
說著，侍衛操著血刃再次突刺向泉雅。
然而麵對著對方的攻勢，泉雅在原地沒有反應，他隻是保持著下頜
微抬，偏頭望向天空的動作。
就在血刃即將抵達泉雅的脖頸時，泉雅目光所在的海平線儘頭，一個黑點突然現身，隨即驟然放大，龐然大物瞬間便來到了破損遊輪的上空，遮蔽了天空。
那一刻，所有人的視線都暗了下來，同時感到一陣心悸。
伴隨著一聲吼叫，咒力的氣浪席卷而來，將侍衛的血刃儘數分解。侍衛還沒來得及看發生了什麼事，便硬生生吃下了一擊，被長滿倒刺的黑翼直直拍飛數十米遠，直接飛到了老者與首領森和福澤社長交手的所在地。
侍衛的身體陷進了艙壁，後順著重力向前跌落在地，“哇”得一聲吐出一大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