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意外,不得已於湖泊中下墜、恢複真身,發繩早不知去了哪裡,頭發四下散開在冰涼的湖水中,環繞漂浮於身體周圍。
以一個自我保護的姿態,將尾巴折疊於胸前,雙手環抱住自己縮成一團。
腦海裡浮現出被塵封不願回想起來的、曾經創傷的畫麵,在斷裂破損的巨大遊輪上孤立無援,周圍是刺耳的議論和異常的視線……
大腦一團亂地慢慢沉落到湖底。
這次……還會是這樣嗎?
就這麼不知過了多久。
始終無事發生。感到太安靜了,平靜得有些異常,耳邊始終隻有水流嗡嗡的空鳴聲,泉雅這才一點點地將頭從臂彎的環抱中抬起。
揚著下巴,透過上方盈盈波動的水麵,在湖底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外部的情況。
他感到奇怪。
無論從哪個視角,哪個方向,外麵似乎都隻有一片神跡般的雪白色。四周山林的蹤跡不再,仿佛他此時正身處一片與世隔絕的地方,隻有自己擁有色彩。
外部的白色太過夢幻,以至於混亂的思緒也被影響,清空,逐漸變得空白。
沒有嘈雜議論他的聲音,沒有神色各異指指點點的人群,沒有虎視眈眈逼近的危險。
隻有安靜。
始終沒有感受到任何威脅,最終,好奇竟戰勝了恐懼。終於,慢吞吞地,泉雅鬆開自己遊到臨近上方水麵的地方,從湖泊裡一點點冒出半個腦袋來,隻把鼻尖以上暴露在水麵外。
神經緊繃著,因為緊張,心臟跳動的速度很快。
快速環視了一圈,泉雅微微驚訝住了。
這裡,似乎已經被某個領域封閉住,而他現正處領域內部。此外,在不遠處的地方,一個人影正直立在那。
熟悉的頎長身影背對著這處湖泊,背對著他。
是五條悟。
“哎……”
見他終於願意冒頭了,短歎一聲,而後語調微微上揚,五條的聲音聽得出些苦惱和抱怨的意味,“我不是叫你留在屋裡不要亂跑的嗎。”
泉雅明白了。
這裡,是五條開展領域的內部,所以才會隻有一片雪白、看不見任何外部的顏色。
五條趕來在此地開啟了領域,切斷了這裡和外界的一切鏈接,所以才會無人接近,如此安靜。
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了什麼,不言而喻。
“……”
浮浮沉沉,肩膀以下始終浸在水中,偶爾在湖麵下咕嚕嚕地吐著泡泡,泉雅一直默默地看著五條的背影,尾巴因為心境和思緒的緣故有些局促不安地在水下搖動著。
湖麵時不時被他不聽話的尾巴激起水花來,發出清澈悅耳的聲響。
“出來吧。”一直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背對著泉雅,五條頭也不回道:“我不看你。”
沒有回複。
時間就這麼一分一秒地過去,許久後,泉雅似是
終於說服了自己接受事實、下定決心般閉了閉眼,低低地問出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頓了頓,“你指什麼?”五條似乎還想裝傻。
泉雅斂眸入水,不再吭聲了。氣氛就這麼繼續僵持了一會兒,直到某刻,五條終於拿他沒辦法似地抬手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坦白了:“從一開始。”
愣住了,從水中重新冒出腦袋,泉雅不自覺地喃喃出聲:“……一開始是指?”
“就是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手插回褲兜,和平常無異吊兒郎當的語氣:“哎呀,當時真的是嚇了我一跳。”
“彆小瞧這雙千年一遇的眼睛啊。”
……原來如此,六眼的超高洞察力,雖是雙腿卻依舊能看出來異常嗎。
聽到這個回答,心情複雜,但是又不能一直待在湖裡,同伴和詛咒都還在外麵。於是泉雅慢慢地遊到岸邊,準備從水裡出來。
他回想起了第一次見到五條時的一些細節。
那時,五條不止一次地問過自己需不需要飲水。而且,現在來看,那時對方總是若有若無地粘在自己身上探究的視線,不是錯覺。
而且,迄今為止已經過去了一年,這一年裡,五條對自己不可謂不照顧。
“……我現在出來,彆回頭。”
“好好~”
由於左臂受傷嚴重,泉雅隻能用右手撐著湖邊,一點點地將上半身支出水麵。然後,有力的尾巴向下一拍,一下子便躍出湖水,身體穩穩地坐在了湖邊的一塊平整的岩石上,隻剩一點尾巴尖從岩邊自然下垂,浸潤在水中。
始終淡定地背對著泉雅,然而,從某刻開始,五條的身形突然微不可查地動了動,隨後愈發僵硬起來。
怎麼會看不見呢。
這可是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無死角的六眼,就算背對著後方,也看得見的。
要是原本還因為泉雅身上所穿長袍下擺的遮擋而看不清晰,現在,泉雅為了能夠快點讓尾巴變回雙腿,將下擺全部向上扯到腰身的位置,毫無覺察地擰著衣服裡的水。
於是一覽無餘。
鬼斧神工的造物,大自然創造出的最偉大的藝術品,大海孕育的最傑出和美好的生靈,精靈般的半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