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雅漸漸憶起來了,他在原本世界裡的那段最艱難的日子。
曾被他選擇性遺忘的那段日子。
家庭的變故,莫名的債務,被迫的輟學,全部壓在了一個單薄瘦弱的少年肩膀上。一切發生的時候,他還隻是一個懵懵懂懂的孩子。
那天,他因為喝了舍不得扔掉的過期牛奶而導致食物中毒,打工途中倒地不起被送往醫院急救。
身體原因必須住院輸液,即便醫生給他算了最低的開銷,對他來說也是很大的一筆花銷。
醫生叮囑他每天多在窗邊曬太陽補鈣,可是一連幾天都陰雨連
綿,人在最低穀時,就連天公也不作美。
這天,天氣終於放晴。窗外陽光和煦,萬物生機,被雨水衝刷得油綠的葉片上水珠晶瑩剔透,他推著吊瓶來到病房窗邊向下看,草坪上,幾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們正在無憂無慮地嬉笑打鬨。
十分羨慕。
下巴微抬,雙手緊緊交握,就這麼對著頭頂萬裡無雲的湛藍天空闔上雙眼。
那時的他還是會心存幻想的年齡,渴望睡前念出的召喚咒語會在第二天早晨的被窩裡發現守護精靈蛋,相信童話書裡善良慷慨的神明真實存在——
‘神明……如果真的存在的話,我想在此許下我唯一的願望。’他默默在心裡道。
‘我想擁有真正的家人,朋友,夥伴……’
念念有詞到一半,聽見聲音後悄悄睜開眼瞥到草坪上正和那些同齡人一起嬉鬨的可愛幼犬,又閉眼做補充,‘可以的話,也想有一隻可愛的寵物當夥伴。’
不奢求更多,隻要與其他人一樣就足夠了,‘我一定會珍惜的。’
‘非常,非常的珍惜。’
後麵,他似乎因為低血糖在窗邊暈倒了,身體在地上沒有力氣,靈魂也仿佛一點點抽離體外。
大腦一片混沌的狀態下,似乎真有聲音回應了他。
那個聲音冷漠平淡至極,一點不像童話故事裡描述的那般溫柔:‘一切願望,皆有代價。’
僅此一句。
幻覺嗎?頭暈目眩中,他在地上愣了愣,指尖微顫,嘴唇貼著冰涼的地麵:“代價……是什麼?”
問出後,那個聲音卻久久未再出現。
“我……可以……”一片寂靜中,他莫名慌張起來,用儘最後的力氣喊了出來:“我可以付出代價!”
病房內,依舊一片死寂,沒有聲音。
果然是幻覺,童話隻是童話啊。他在徹底昏迷前想。
後麵,多虧護士進來換藥時發現了他,還好不算太晚。
一周後出院,他回歸了早出晚歸忙碌打工的生活,早就將那天的“幻覺”拋在腦後。可不知為何,一年又一年過去了,他雖已然長大,腦中卻還時不時冒出那句話來:一切願望,皆有代價。
“一切願望……皆有代價……”
這天回到家後又想了起來,口中呢喃著,他拖著疲憊的身子坐到電腦前,將其作為靈感設定了下一部的內容,同時,筆下創造了名為“惡魔契約”的異能。
然後,因為現實的各種原因,被擱置了,再然後就是名為“卡密sama”的奇怪讀者發來了郵件……
原來祂從很久以前就已經出現。
至此,泉雅,同樣也是權琊,全部都想起來了。
“泉雅!”這時,不知是誰叫了他,將他從思緒中拉回現實。
泉雅看了過去。
前方,大家正陸陸續續朝自己走來,腳邊,小咒靈輕快地跳上了他的肩,柔和地蹭了蹭他的臉。
家人,朋友,夥伴。
看著眼前的一切,眼前的人們。
突然就淚目了。
還有未完之事。揉了揉眼,泉雅重新拾起筆來,在最後半頁的空白處寫下了塵埃落定的文字:
【……福地櫻癡野心暴露,鐵證如山,被在場的群眾和軍人指控、昭告天下。先前被忽視的證據被重拾,至此,世人願意相信武裝偵探社是清白的。】
然後,看向半空中靜靜飄蕩著的異能黑影。
“我創造了你。”泉雅看著它說,“我會給你一個好結局。”
聞言,黑影虛構的身軀明顯地怔愣了下,“……你要做什麼?”
泉雅繼續持筆於「書」的最後寫下以下文字:
【惡魔契約異能,在泉雅死後因澀澤的異能而不會一同消亡,它可獲得實體從此作為世間的存在被人接納。】
最後,不顧黑影和眾人的反應,泉雅撿起地上的刀。
“泉(權)雅(琊),最後的問題。”祂喚著他,“你想留在這裡嗎?”
答案顯而易見。
——可惜「書」已經被最後的文字占滿,再無在這個世界裡書寫他的可能,而且他也必須要交予生命的代價了。
時間已到。
刀穿透了他的身體,但是沒有感到疼痛。
因為他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