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蠟燭的火苗暴漲了一瞬，滾燙的蠟油順著燭身滑落，滴在人類的手指上，那片皮膚瞬間被灼傷泛紅。
舉著蠟燭的村長卻眼皮都不眨一下，仿佛感知不到疼痛，目不轉睛地盯著角落裡的兩個小孩。
今天運氣確實不錯，就在他們以為無法舉辦祭祀時，突然來了三個合適的小孩，雖然有一個不知跑去哪兒了，但隻有眼前的這兩個也很不錯。
他沒有對地上死狀淒慘的咒術師投去多餘的眼神。
在他看來，是這些咒術師不知好歹，原本以為他們隻是來解決亂墳地那邊多出來的小麻煩，所以對他們蹩腳的演技睜隻眼閉隻眼，沒想到那兩人竟敢來破壞神聖的祭典，此時被發怒的神明大人降下懲罰，也是他應有的結局。
村長看了眼滴到手上的蠟油，隨手碾了碾，朝角落裡驚恐地睜著眼睛的兩個小孩微笑：“彆害怕，神明大人會好好接納你們的……”
見到這樣的場麵還能保持清醒，這次的兩個祭品質量不錯，神明大人應該會很滿意。
村長帶著其他人後退幾步，準備將舞台讓給他們興致高昂的神——
毫無征兆地，所有的蠟燭在瞬間全部熄滅。
村長心頭狠狠一跳，不等他反應過來，陷入黑暗的地下室忽然被一道淒厲的慘叫聲穿透。
那聲音仿佛能侵蝕靈魂，讓聽到的人對它的絕望與恐懼感同身受，腦海頓時被他們所能想象的最恐怖的畫麵填滿。
但他們什麼也看不見，不知道黑暗中出現了什麼變故。
眾人神色惶惶，如同煮爛的麵條一般癱軟在地。
“噓——”
“彆吵，不要嚇到我的朋友們。”
就在這樣恐怖的時刻，卻忽然響起一道輕緩到堪稱溫柔的聲音，宛如仁慈的救世主。但沒人會那樣認為，所有人心中都升起同樣的念頭：這道聲音的主人，絕非善類！
地麵開始搖晃，牆壁發出令人牙酸的斷裂聲，在村民驚惶欲絕的眼神中，地下室的天花板化為烏有，懸掛一輪白月的夜空進入眾人視線。
無知的村民卻以為隻是地震將地麵震裂，但很快，他們發現並非如此。
沒有地震，因為沒有天花板的碎塊掉下來，它們就是突兀地消失了。而更加讓他們震驚的是，原本深陷地下的密室，此時被未知的力量抬高，他們竟和原本的地下室一起，出現在了村子的地麵上！
村裡的其他人察覺到這邊巨大的動靜，紛紛拿起鋤頭鐮刀衝過來，凶神惡煞地想要找到那個破壞他們神聖祭典的家夥。
然而等他們看見罪魁的模樣，所有的氣勢都被卡在了嗓子裡。
半空中，一道漆黑的人影靜靜懸立，寬大的黑袍被不知何來的狂風鼓動，讓人看不清他的具體模樣。
在他的右手上，一隻模樣醜陋的怪物在無聲掙紮，那是他們所供奉的土地神，也是剛才那道慘叫聲的主人。
但現在，它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因為它的發聲器官上，燃起了一朵小小的黑色火苗。它不斷試圖用咒力治療自己，卻在再生的瞬間再次被燒毀……它的所有努力，不過是為那朵地獄之火，提供了無儘燃料罷了。
見到這一幕，村長心中頓時掀起驚駭巨浪，他們又敬又畏的神明大人，在這人手中竟也宛如手無寸鐵的凡人稚子！
他飛快思索著，如果就此向這位神秘強者表示臣服，對方會不會願意代替原本的土地神，成為他們新的庇護。
不等他想好如何開口，穿著黑袍的神秘人俯首看向他們。
他戴著一張赤紅色帶有黑紋的麵具，那麵具仿佛人臉，又似鬼神，做著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怪異表情。
“你們……”神秘人沉聲發問，聲音聽不出喜怒，“都知道所謂祭典的真相嗎？??[]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村長心中一沉，頓時明白對方所為何來，但雙方力量太過懸殊，連土地神都不敵對方一握，他們更不可能像以前那樣將對方滅口。
村長絞儘腦汁，試圖找出為自己脫罪的說辭，開口卻不由變成了承認之語。
“是，隻需要為土地神大人獻上幼童，祂就會保佑我們。”
“我們一直都是這樣做的……”
“是先輩傳下來的秘方……”
“因為土地神才有我們現在……”
“隻是一兩個小孩兒而已……”
與他同樣，其他村民也都不由自主說出了自己最真實的想法，哪怕他們原本並不想承認。猜到這是對方能力的村長頓時一陣絕望。
鈴木悟沉默地看著底下的村民，他在問話時加上了真言魔法，保證聽到的都是對方真正的想法。原本他還想著，或許有人隻是被蒙在鼓裡，但現在，這些人每一個都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而在他的視線中，那些表示中立的白色稱號，也遲來地全部變成了刺目的紅色。
隻能檢測敵意、無法分辨善惡嗎……鈴木悟看了眼已經哭到打嗝的係統球，被強製冷靜覆蓋的思緒稍微偏離了下正題。
在進入地下室的時候，他幾乎被沸騰的怒火控製，直接不管不顧將眼前的一切化為灰燼。
然而平日膽小的233號反倒衝到他耳邊，不斷勸他冷靜，哪怕被自己溢出的力量灼傷了外殼也沒逃走。
“大佬冷靜、冷靜啊啊！憂太還在那邊！！”
鈴木悟終於從憤怒中找回了一絲理智，給自己刷了好幾道靜心魔法，才徹底平靜下來，然後給233號換了新的精靈球作為寄體。隨後一個閃現，將那隻還在朝咒術師屍體發泄的咒靈抓在手中。
看了眼充滿腐爛氣息的地下室，他發動大地魔法，將之升出地麵，同時將乙骨憂太和祈本裡香所在的地方變成高台，將兩人和下麵糟糕的景象隔開。
皎潔的月光將掩藏地底的醃臟暴露無遺，也讓他看清這些平平無奇的村民，其占滿罪孽的靈魂。
鈴木悟在思考要如何處置這些村民。
或許因為現在使用的是人類的軀體，
鈴木悟能察覺到，比起不死者的安茲烏尓恭，現在的自己，擁有更加強烈的人類的感情。
他並不排斥這樣，但也因此，即使他使用強製冷靜消除了憤怒，屬於人類的那顆心臟卻依舊不平靜。
這些人必須死。
“嗚嗚嗚，大壞蛋！這些人都好壞！我的灰原小天使嗚嗚嗚嗚……人間不值得嗚嗚嗚……”233哭得數據都要斷流了，它單知道灰原雄死得很慘，卻不知道真正看見這一幕，會讓統這麼難過。
更彆提灰原雄的死和這些人脫不開關係，它都看見小天使身上的刀傷了！那明顯是人類乾的！
同樣無法接受眼前一幕的，還有處理完墳地咒靈趕過來的七海建人。
二級咒靈有些難對付，但還在他能力範圍內，七海建人毫不留情地解決了對方，即使在狡猾的咒靈用幼童的哭聲求饒時也沒皺一下眉頭。
然後他看到了灰原發給他的消息，得知祭典上還有更高級的咒靈、而那家夥竟敢自己衝進去救人時，七海建人隻覺全身血液都要凝固了。
他一刻不敢耽誤，唯恐來遲——卻還是來遲了。
本該是地下室的地方不知為何來到了地麵，天空上有個不知敵友的黑袍人在問村民祭典的真相，而那些普通人的反應，代表他們沒一個人無辜。
七海建人已經沒法分析現場的情況了，在看到倒在地上的黑發少年時，他的記憶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灰原身邊的，掌下的軀體還留有餘溫，但七海建人很清楚，對方已經不會再像以前那樣，毫無自覺地大笑著上來勾住他的肩膀了。
七海建人抬手，為對方合上眼睛，視線順著對方血染的身體，看見腹部有道與眾不同的刀傷。
向來沉穩的金發少年產生了一瞬間的瘋狂。
“這、這位大人……”關鍵時刻，那個村長撲通跪倒下來，口齒不清地乞求著，“隻要您願意……我們、我們尊您為神……”
沉思中的鈴木悟終於再度看向他：“……神？在你們看來，我是神嗎？”
他的聲音聽起來摻了些笑意，村長大喜，連忙回答：“是、是的！您……”
“既然如此……”鈴木悟摸了摸麵具下巴，讚同地點點頭，“那就賜予你們神的恩惠——”
“人類，準備好承受了嗎？”
不等村長露出高興的表情，眾人隻見黑袍人抬起空閒的左手，麵具之下傳來他們沒有聽過、卻莫名理解了的語言。
“「亡靈召喚·哭泣的複仇者」。”
——罪孽的怨恨讓它們從地獄中爬出，隻有仇人的血肉才能平息亡靈的眼淚。
哀怨的哭聲忽遠忽近地傳來，天空忽然降下黑霧將村莊籠罩，村民們握緊了手中的武器，不知是寒冷還是恐懼地顫抖著。
“……彆、彆過來！”一位六旬老翁瘋狂地揮著鐮刀，試圖將靠近的黑霧驅散。
但黑霧還是包圍了他，下半身傳來徹骨的寒意，老翁顫顫
巍巍低下頭一看，雙瞳瞬間擴大——
一雙腐爛的小手悄無聲息地攀附上來，緊緊抱住了老者的腰，那是一個衣衫襤褸的幼童的身影。注意到老者的視線，幼童抬起頭，潰爛了大半的臉露出下麵的白骨，兩隻黑洞洞的眼睛看向老人，歡快地咧開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