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通知賓客這一步都快得讓人意想不到,在病房的時候,孟絳就將這些事給整理好了,沒讓女兒為她操一點心,她躺在病床上,選了自己的骨灰盒,墳墓的地址,也拍了最後的遺照,立了遺囑。
葬禮上,賓客們穿著黑色或者白色的衣服來悼念。
有幾個婦女在嚎哭。
孟冬意不認識她們,作為女兒她應該是最悲哀痛苦的一個,表現出來的樣子卻十分麻木,惹得旁人議論,她怎麼哭不出來,自己母親去世難道一點不難過嗎。
孟冬意麻木走完葬禮的流程。
她的靈魂飄飄忽忽的遊離出去似的,本體如僵屍行動遲緩而生硬,葬禮大小事務都是段舟辦理的,他對正事向來迅速利落,控製外界對孟絳議論,封鎖一些不利好的消息。
頭七過了,孟冬意的神智才恢複一些,逐漸意識到,孟絳已經走了,她回國唯一掛念的人走了。
她沒有媽媽了。
沒有人拉著她的手絮絮叨叨說話了。
之前她可以去醫院看到孟絳,現在不管去哪裡,去天涯海角也看不到了。
孟絳律師聯係到她,去清點一下孟絳留下來的遺產。
所有資產都過繼到孟冬意的名下,還有一處私人畫廊。
孟冬意在畫廊待了一天一夜,她從來沒注意過母親的成就,那些畫作在她眼裡十分陌生。
唯一熟悉的是沒被展覽過,卻放在精致手冊裡的畫作,被保存得完好,這些年沒有被氧化過,保持原先的模樣。
畫作隻畫了一個人。
她的女兒。
有從照片臨摹的,也有素描。
沒有備注的筆記,隻有詳細日期,每一年都有,一頁又一頁,孟絳在窺探女兒的一生。
而現在孟冬意一頁一頁翻下去,窺探的,是孟絳的一生。
孟冬意不在的這些年報複所有人似的音訊全無,沒有任何的下落,時間越久她死在外麵的消息傳得越多。
孟絳也不知道她在哪,過得好不好,她隻是更換了女兒的畫布背景,世界各地都有,畫得越多越逼真,仿佛孟冬意每個月都會給她寄照片問好。
生死兩隔的無力感油然而生。
孟冬意任由雙腿失去支撐,滑坐在地,背靠冰冷的牆壁,額頭埋在臂彎裡,袖子濕透。
段舟過來的時候,她保持一個姿勢很久了。
至親之人的去世,最悲哀的未必是和一群人在一起嚎啕大哭,而是在此後的某一天,看到某個情景某件事,想起回憶裡濃墨重彩的這個人,想起點點滴滴,熟悉得就在眼前,然而睜開眼睛,是一場空。
“這裡的管理員說,你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段舟蹲下來,平視於她。
她依然埋首,不聲不吭。
“年年在外麵,等著我們一起去吃晚飯。”他說。
這時候了,隻能拿孩子來要挾她。
孟冬意終於抬了下頭,眼睛紅得不像話,雙目無神。
他拉她站起來,蹲太久了雙腿麻木,整個人撲到他懷裡,段舟將她扶住,捧著那把細腰,又瘦了好多。
孟冬意額頭抵在他堅實的胸膛上,低聲喃喃,“我好後悔。”
“……怎麼。”
“能不能更換下新年願望。”她低噎了聲,氣息微弱,“我想換成媽媽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