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審結束, 人群散去,戚曉卻依舊坐在觀眾席上,神色恍惚。
我下了審判家屬席, 對著戚曉道:“戚曉!已經結束啦!走啦!”
戚曉依舊十分板正地坐在位置上,茫然道:“先前那個督察官, 如何能如此背信棄義...”
我不由得坐到她的身邊,揶揄道:“這你就不明白了吧, 戚大小姐。”
戚曉:“我知道, 那名督察官是為了衛家而違逆我, 但即便是隻講利益,與戚家相比,那衛家何德何能...”
我:“我得糾正一點,那不叫違逆, 最多叫陰奉陽違。”
戚曉:“?”
我:“很明顯,那名督察官既不願意得罪衛家, 也不願意得罪你。”
在審判途中, 我已大致想通了這件事之中的所有關節。
雖說戚曉身為戚家人,但年紀尚小。且雖說她明白各個流程的關節所在,但在往常,此類事務應當有專人替她料理, 對此類事務的實操自然不甚熟練。
而衛家雖說權勢遠不如戚家, 但在臨安城之中紮根已久,與這名督察官交集甚密, 甚至還可能捏著他的把柄。
在如此的糾結下,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就誕生了。
首先是讓後輩頂替自己當日的工作,如此一來,便可以將這口黑鍋狠狠地甩到一無所知的後輩的手中。
而迫切地想要晉升的下屬, 還會以為這口黑鍋是一個香餑餑。
然後,在臨走之前,這位劉大人對這名新上任的督察官說一些棱模兩可的漂亮話,諸如“清正嚴明”,“秉公辦案”,“不要被彆的勢力影響”。
剛剛得到難得的晉升機會,被喜悅衝昏頭腦的後輩,當然不會去仔細思考這些話語背後的意思,隻會認為是一些雙方都心照不宣的場麵話。
雖說衛家在整個修仙界之中不算什麼大家族,但隻要是在臨安城之中呆過一段時間的督查者,都會明白衛家在這座城鎮中的勢力有多麼龐大。
而如何與這股龐大的勢力相處,先前的督察官,也就是這位劉大人,在之前的案件中的處理方式,就是最好的教材。
而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他的好前輩,劉大人,已經將這段對話記錄到了留音石之中。
而在庭審期間,衛家人會竭儘所能地胡攪蠻纏,讓靜靜動怒,最好是動手。
他們太清楚靜靜這樣無權無勢,隻有修行天賦的少年人,在走投無路之後會依仗什麼。
這是專門為靜靜設下的陷阱。隻要她一動手,他們就能名正言順地將她同衛朝一同押入監獄。
監獄之中沒有絲毫靈力,時日一久,哪怕這對兄妹的天資驚豔絕倫,在如此時間的磋磨下,最終也會什麼都不剩,即便是熬出獄,也無力動搖衛家半分。
到時候,衛朝如獄,靜靜被羈押,戚曉前去質問之時,他就能用這段錄音將自己撇得一乾二淨,倒黴的就隻有這名新上任的,替他審判衛朝的督察官。
而戚曉走後,劉大人就可以坐穩自己原來的位置,繼續與衛家相親相愛。
而至於如何破局,其實有兩個關鍵點。
其一是穩住靜靜,並且替她說出明確的訴求。
而這個訴求就是利用回溯符。隻要回溯符被使用在正確的地點,那就是有利於衛朝的,如山的鐵證。
隻要讓督察官鬆口,不再推三阻四,令人去現場回溯,就已經完全足夠。
所以,其二是讓在審判席之上的督察官明白現在的局勢,並且做出對我們有利的選擇。
所以在我走上審判廳之前,讓戚曉穿上了那件戚家製服。
這件戚家的製服,便足以讓這名督察官心慌意亂,
更何況,戚曉在遠遠的審判席之上,精修法條的督察官應當看不清戚曉的臉,不會知道她年僅十五,便更不會像先前那名劉姓督察官那般,由於年齡對戚曉心生輕視。
我:“所以我猜,庭審結束之後,那位劉大人應當會給你發條消息。”
戚曉:“你說得對,他的確發了。”
戚曉將一段聊天記錄轉發到了我的觀遊之中。
在信息欄之中,庭審結束五分鐘後,那名劉大人便給戚曉發來了一長段消息。
“實在抱歉,我突然被外派,與衛朝一案庭審時間衝突。我將此事委派給了一名非常值得信任的下屬,並叮囑他依法辦案,相信他會給您一個滿意的結果,還衛朝一個清白。”
“相信現在衛朝衛公子已被無罪釋放,提前祝賀!”
我:“所以你回複了嗎?”
戚曉:“還沒有,因為方才的我不知道如何回複。”
戚曉:“但現在我知道了。”
我:“嗯嗯?”
不多時,戚曉又轉發過來一條消息。
聊天框裡,戚曉回複道:“感謝你的祝賀,衛朝的確被無罪釋放。”
不等對麵回複,戚曉又補了一句:“不過你就等著被紀檢組帶走吧,勾結宗族,擾亂判案,還想著推卸責任的督察官大人。”
我看樂了,心說這個世界居然還有紀檢組,往下一劃發現沒了,不由得問道:“之後的聊天記錄呢?”
戚曉:“沒了,我把他拉黑了。”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戚曉想了想,回過頭看向我:“不過楚楚,你是如何在如此短暫的時間之中想通這一切的?真的很厲害...”
我輕咳兩聲:“你知道的,我先前身處慕容家,此類事情見得不少。”
戚曉皺了皺眉:“所以此類事情,不單發生在臨安城?”
我不可置否。
雖說我不大了解整個大陸的狀況如何,但臨安城的現狀,便足以令人窺豹一斑。
保守估計,這樣的審判,在這座城鎮裡,乃至無數座城鎮裡,進行了千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