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瞳色變成了極淺的藍,麵龐之上,鱗片寸寸浮現。</p>
我低頭看去,海月明放在身邊的手驟然攥緊。</p>
當我再抬起頭之時,“徐天青”已然被攔腰一拆為二。</p>
而他的身體之中,沒有血液,沒有骨骼,沒有內臟,空無一物。</p>
這是一層人皮。</p>
而這一層人皮混在月城的市政大樓之中,足足好幾個月。</p>
“徐天青”倒在了他的工位上,麵龐上依舊是溫和的笑意。</p>
隻是在這種時候,這樣溫和的笑意,卻更令人毛骨悚然。</p>
他的眼珠一動,接著便定定地望向了海月明,一點笑紋在“他”的眼角浮現。</p>
然後他的嘴一張一合。</p>
“好久不見。”</p>
海月明的眼眶之中已然蓄滿了淚水,她咬著牙,在明明滅滅的燈光之下,抬起了手。</p>
我知道,她甚至不用抬手,都能將這具人皮輕輕鬆鬆地毀掉。</p>
海月明的淚水順著麵龐落下。</p>
最後她也下不去手。</p>
一張符紙淩空而出,那一麵與徐天青一模一樣的人皮近乎在瞬間便化為了一縷青煙。</p>
“徐天青”已然徹底消失不見。</p>
季前輩並沒有開口責怪海月明,也沒有勸她冷靜,隻轉向了月城城主。</p>
“月城守護陣,必須立刻破壞。”</p>
正當所有人準備離去之時,海月明依舊站在原地。</p>
她立在燈火明滅的辦公室之中,死死地盯向了“徐天青”化成齏粉的位置。</p>
“拜月羅刹...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殺了你所有的所愛之人。”</p>
...</p>
被外道滲透,修改守護陣為血祭陣,對於月城市政來說,近乎是恥辱。</p>
月城城主擔責,官職被降,甚至被送上法庭,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p>
他失魂落魄地交代了一係列的後續事務,然後就將此事全權托付給了季前輩與海月明。</p>
想要安全且有效地破壞掉如此大的陣法,需要的流程自然也極為複雜。</p>
季前輩眼中觀天遊地的符文幾乎就沒熄滅過,一架又一架的專用飛鳶落在了戚家的宮莊之中。</p>
飛鳶之中,穿著各類製服,專修不同路線的修士皆疾步而出,虛幻的圖紙被鋪開。</p>
陣法之中,所存的所有陣眼皆被標記而出,各類解決方案被整合而出,被修士們以極快的效率分析利弊,留存或否決。</p>
而靜靜和戚曉則站在不遠處,拿著紙筆,記錄些什麼。</p>
我在旁邊聽了片刻,隻覺得我這輩子和陣法應當沒什麼緣分,便走到了陽台之上的海月明的身邊。</p>
這一次,海月明並沒有踏破虛空離去。</p>
她看上去整個人都已經麻木了,紅著眼眶,整個人渾身都散發著低氣壓。</p>
我試探著開口:“海老師,要,要我給徐天青帶話嗎?”</p>
海月明隻搖頭。</p>
我想了想,咬了咬牙:“帶什麼話都可以,隻有這次。”</p>
我:“...你彆哭啊!”</p>
海月明的淚水奪眶而出,她一麵抽泣,一麵和我說:“你知道麼?屠月城,是我主動請纓的。”</p>
我:“這種時候不要說這種話題啊!會更難受的吧!”</p>
海月明:“你管我?”</p>
我:“...你說吧,我聽著。”</p>
“我追查了好多好多年,用儘了所有方法,才查出來,殺死徐天青的,是一個叫‘拜月羅刹’的外道。”</p>
“他很強,神出鬼沒,可以複製他人的能力,到後來甚至能把人做成人偶。”</p>
“但那又如何?隻要我能夠殺了他,為徐天青報仇,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p>
“...付出任何代價。”</p>
我不由得道:“這就是你屠月城的原因?你覺得拜月羅刹在裡邊?”</p>
海月明點了點頭,她閉上眼,淚水順著她的麵龐落下,變成了一地的珍珠。</p>
在屠城之後,海月明用神識掃過了這座城之中,所有因她而死的正道和外道。</p>
他們的修為,他們的能力,他們的過去...和他們所做的,最好的美夢。</p>
拜月羅刹不在其中。</p>
海月明沒有踏破虛空,而是行走過月城血流成河的大街小巷,麵對著一張張死相慘烈,卻露出幸福微笑的臉孔。</p>
這一刻,她的心中沒有喜悅,沒有悲傷,沒有恐懼,沒有愧疚。</p>
隻剩無止儘的麻木。</p>
對於城中的外道與正道而言,屠城亦或是突如其來的災難,亦或是久經苦痛的解脫。</p>
對於城外的正道人士而言,這場屠城是迎來平安的號角。</p>
對於鄭尚星而言,這場屠城是他的功勳。</p>
對於海月明而言,這場屠城是一場複仇。</p>
失敗的複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