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桌上的水果沒人動，許維現在什麼也不想吃。</p>
“你媽挺想你的。”許慶嘴唇乾裂，他說的話時候咬下嘴唇上翹起的一塊死皮，艱難地露出一個笑容，“這次回來多待兩天，我現在工作比之前好多了！新小區，特彆洋氣，上下樓都有電梯，一點都不累，明天早上我去買菜，中午我回來，咱們一起吃飯。”</p>
許維心裡有些酸脹。</p>
小區保潔是一定很辛苦的。</p>
小區保潔要打掃電梯，要打掃樓道，要清理緊急通道。</p>
而且不止是一棟樓，每天早上他要起得比所有人都早，要在住戶們陸續出門前收拾好。</p>
許維清了清嗓子:“好。”</p>
許慶原本小心翼翼地笑臉終於消失了，嘴角的笑容慢慢擴大，他站起來，有些激動又有些局促地上前拍了拍許維的肩膀。</p>
“你今晚早點睡，我跟你媽說，讓你媽明天做飯的時候彆炒腰花，那個我回來炒。”</p>
許慶:“你就愛吃我的做，我處理的腰花乾淨。”</p>
他高喊道:“小楊！你收拾好了沒有？”</p>
楊梅在小臥室裡:“快了！”</p>
“毛巾有新的。”許慶，“你去洗臉洗腳吧，早點睡！”</p>
許維:“好。”</p>
好在這個房子夠小，許維知道衛生間在哪裡。</p>
他走進衛生間，洗手池下麵放著一個熱水壺，洗手池隻是一個不鏽鋼架子，這裡麵沒有水龍頭，要接水得去外麵洗衣服的水池裡接。</p>
接完了過來，還要用熱水壺裡的熱水兌一兌。</p>
許維一邊洗臉，一邊回憶過來以後見到的一切。</p>
他曾經以後他自己很苦——有父母也等於沒父母。</p>
但見識了原主的家庭後，他發現他跟苦這個字，實在是不沾邊。</p>
他沒有父母，但有愛他的外婆，成長的道路上也有不少好朋友，他從來不缺朋友和關心他的人。</p>
原主的爸爸，其實實際還不到五十歲，但他看起來已經接近六十了。</p>
許維不知道原主究竟經曆了什麼決定離開這裡，可大約是跟經濟條件有關。</p>
他不是原主，他沒有辦法剖析原主究竟在想什麼。</p>
而原主，估計也沒有那麼恨他的父母。</p>
許維洗完臉和腳出去，許慶已經回了房間，楊梅在外麵等他，陪著他走進房間裡。</p>
“床單被套都是新的。”楊梅打開小房間裡的燈，她說，“你房間的燈給你換了。”</p>
“客廳的水果你現在要是不吃，我放到冰箱裡去。”</p>
楊梅緊張地說:“你爸說你明天中午在家吃？”</p>
許維點點頭。</p>
楊梅笑道:“好、好，我明天給你做紅燒肉！”</p>
許維:“……辛苦了。”</p>
“不辛苦不辛苦！”楊梅，“你早點睡！”</p>
她出去以後關上了房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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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水果放到冰箱裡以後，楊梅才輕手輕腳地走回臥室，連門都是小心翼翼地關上。</p>
“他睡了？”許慶坐在床邊，他連衣服都沒換，頭發亂糟糟地看著妻子，“你把草莓給他端到房間裡去沒有？那草莓可貴！”</p>
楊梅:“沒有，我放到冰箱裡去了，讓他明天吃。”</p>
許慶:“那也行。”</p>
楊梅打開衣櫃換衣服。</p>
許慶看著妻子的背影，他忽然說:“你跟他說了沒有，讓他買房？”</p>
楊梅:“說了。”</p>
“你快換，我把存折找出來，我們對對有多少錢。”許慶從床上起來，走到妻子身邊，他蹲下去拉開衣櫃底層的櫃子，在裡麵翻找存折。</p>
他們的工資都直接打到存折上，每年取一筆錢出來當生活費，平時幾乎不會用到存折。</p>
夫妻兩盤腿坐在床上算錢。</p>
“二十二萬三千四！”楊梅念出這個數字。</p>
許慶茫然地說:“夠了嗎？”</p>
他們不知道房價，這間房子是曾經麻紡廠的職工房，後來廠子倒閉了，他們隻補了兩千多塊錢，對他們來說，二十二萬是一筆很大的錢了，可他們還是不清楚，這筆錢能不能買n市的房子。</p>
楊梅:“問問子豪？他應該知道？他之前不是去找小維了嗎？還在那邊上了一段時間班。”</p>
許慶:“對對對，我打電話。”</p>
正好周子豪也還沒睡，接到電話以後寒暄了兩句，許慶就迫不及待地問:“子豪啊，n市的房子現在房價多少？小維回來了，這會兒在睡覺呢。”</p>
周子豪:“啊，叔，你要給小維買房子啊？”</p>
許慶難得有些驕傲:“我們就他一個小孩嘛，當父母的，怎麼也得給孩子買套房子。”</p>
周子豪:“那邊房租都挺貴的！我同事說，小維那邊一平大概要一萬四。”</p>
許慶算了算，算不出來，他隻能聞周子豪:“拿二十二萬能買多大的？”</p>
周子豪也算了一會兒才算出來:“接近十六平……”</p>
十六平？</p>
許慶有些茫然——十六平，大約是足夠一個單間了，能讓許維有個住的地方，但談對象似乎是不太可能的。</p>
“叔，你彆擔心。”周子豪說，“許維自己能掙錢，他是不想買房，不是買不起。”</p>
許慶突然說:“那不一樣！”</p>
許慶再次提高音量:“不一樣！”</p>
周子豪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小聲說:“要不叔，你明天問問維維的意思？”</p>
“你們多說說話。”</p>
“也對。”許慶，“我明天問問他。”</p>
“不是說城裡有什麼商住房嗎？說是比民住的便宜，商住是多少一平啊？”</p>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周子豪，“但是水電很貴，而且很多戶一層樓，每天等電梯都很麻煩，將來也不好出手。”</p>
出去了一趟，周子豪也增長了一些見識:“反正不著急嘛！”</p>
“維維說他退役之前不準備戀愛結婚的，他起碼二十五六才會退役，還早呢。”</p>
“他現在連二十都沒滿。”</p>
許慶:“那好，你早點睡吧，幫我給你爸帶個好。”</p>
周子豪:“行！我爸睡了，我明天跟他說。”</p>
許慶掛了電話，他看向妻子，楊梅也看著他。</p>
一平一萬四——對他們來說已經是天價了。</p>
他們還不知道，周子豪同事說的房價是那片地方還沒開發好之前的價格。</p>
“那是金子造的房子嗎？”楊梅咬著嘴唇。</p>
許慶:“子豪說了，還有幾年呢，我們努把力，再多存一點。”</p>
楊梅:“我問了老周，他說讓我試試去做月嫂，住家的那種，工資不低的！雇主可能還會給紅包，或者去照顧那些生了病的老人。”</p>
許慶想了想:“做月嫂吧，老人不好伺候，你現在也翻不動他們。”</p>
不少需要照顧的老人都是癱瘓狀態，照顧他們的人要給他們翻身，擦拭身體，處理排泄物，這些其實都算力氣活。</p>
“要不我也去做保姆？”許慶問，“這就這幾天小區做活動，要是平時，下午四點多我就沒什麼活了，我去做兼職，給人家打掃打掃屋子，或者做頓飯，一個月能多拿兩千也好啊。”</p>
“這個行。”楊梅是不會“心疼”丈夫的。</p>
對他們來說，身體無所謂，重要的是能不能掙到錢。</p>
“好歹比種地強。”楊梅說，“我姐他們去年賣菜，才掙了三千多，一整年！”</p>
許慶唏噓道:“他們也不容易，不過二娃好歹讀書讀出來了，他再有兩年大學就畢業了。”</p>
“你還說？”楊梅突然瞪了他一眼，“你彆在小維麵前說這些，你和他每次提到這個都要吵。”</p>
許慶抿了抿唇，他小聲說:“那我們當時也不知道他還能靠打遊戲吃飯，那你說，當時不逼他讀書，我們還能乾什麼？總不能讓他像我們一樣小學學曆吧？”</p>
“現在當和尚都要學曆了。”</p>
楊梅:“反正你當著他的麵不許說這個。”</p>
“好。”許慶也不倔。</p>
“我想到小維在學校受的委屈，我心裡就難受。”楊梅抹了把臉，“那些孩子，怎麼就那麼壞呢？我們窮，得罪他們了嗎？”</p>
許慶的臉色黑下來。</p>
他們不是不知道兒子受委屈，可他們當時能怎麼辦呢？</p>
去陪著兒子一起鬨嗎？然後被開除？</p>
去和對方父母打架？</p>
退學的風險他們承擔不起，他們這個家庭沒有任何承擔風險的能力，一個浪打過來，這艘小船就要沉了。</p>
他們隻能拚命逼自己掙錢，逼兒子讀書上進。</p>
“彆說這些。”許慶有自己的智慧，“彆在許維麵前說這些話，就當之前什麼都沒發生過。”</p>
楊梅吸吸鼻子:“我知道，你明早去買點五花肉，要好的，我中午給維維做紅燒肉，腰子你看著買，你中午回來自己弄，我弄不乾淨。”</p>
“好。”許慶臉上有了笑模樣，“他以前最愛吃我做的爆炒腰花。”</p>
楊梅:“他小時候，隻有過生日才吃得上這道菜。”</p>
許慶:“哎！現在日子可比以前好了，咱們存幾年前，等他退役了就給他買套房子，就算不住，也可以租出去收錢嘛，他到時候就回來住。”</p>
“也行。”楊梅想了想，“你那邊不是有宿舍嗎？他要是回來結婚娶媳婦，這套房子就留給他們小兩口，我跟你去住宿舍。”</p>
夫妻兩個相視一笑，都覺得這是個好想法。</p>
隻有旁邊臥室的許維一夜難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