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琅走進房間沒有看到人,從窗外看出去,天井裡也沒見著人,將窗簾拉上,躺到床上,剛蓋上唯一一條軍綠色棉被,聽到大門有動靜了,沒一會兒,人就抱著一床大紅色織錦鍛被走進來。
不等她問,周光赫就道:“新被子,給你蓋。”
“哪裡來的?”棉被飽滿充實,一看就知道是新打的棉花縫製,暄乎暖和,水琅很心動,但是沒有要,“你蓋吧,我就蓋這個。”
周光赫將被子放在空出來的左半邊,明顯屬於他的床位上,“剛結婚可以去街道領票,領了八斤棉花票,可以做兩床棉被,下午特意讓人趕了一床新被子出來,夜裡涼,給你蓋。”
“你蓋吧。”水琅鑽進被子裡,裹了裹,一副不想再多說的樣子。
主要這被子已經睡過了,已經有了她身上的味道,下意識不想再給他蓋。
周光赫抱起被子,鋪在自己左邊的床位上,拍了拍柔軟的棉被,望著用自己軍被裹成蠶寶寶的小姑娘,笑問:“真不要?”
“囉嗦。”
水琅翻個身,背對著他,閉上眼睛。
“我明天早上要去單位報道,這些錢票你拿著。”
水琅“骨碌”又轉了回來,“單位?上班?”
不是複員,不給安排工作嗎?
街道這麼快就給安排工作了?
周光赫繞著床尾走了一圈,將一遝錢票放在水琅這邊的床頭櫃上,“糧本也給你,這裡米票麵票糧票菜票肉票應該夠你們吃午飯,我起得早,能給你們把早飯買回來,中午一般可能回不來,晚飯的話,明天要去單位看看食堂,方便的話我帶晚飯回來,不過,我工作特殊,每天不一定能按時......”
“你什麼工作?”水琅從被子裡鑽出來,靠在床頭好奇看著他。
周光赫避開她淩亂的襯衫領子,不去看頸間的雪白,“具體還不知道,明天先去公安局報道。”
“公安?”這不像是街道安排的工作,水琅上上下下盯著他的體格仔細看了一遍,“你這肌肉,一看就是訓練出來的,你當警察,太讓人有安全感了。”
一聽肌肉,周光赫就想到了昨晚,慶幸下午請了好幾位娘姨趕了一床被子出來。
水琅看著床頭櫃子上厚厚一遝票子,“你剛才的意思,以後你上班的時候,我要負責大姐和三個丫頭的吃飯問題?”
發現她的表情異樣,周光赫道:“吃飯,你不會燒的,就去外麵買,飲食店中午有賣各種各樣澆頭的麵條,還有生煎小籠包,想吃小菜的話,就往前走,到淮海中路上的國營飯店,那裡什麼菜都有得賣,票子夠的。”
過了好大一會兒,水琅點了點頭。
他有錢有票,她還瞎擔心什麼。
周光赫又從懷裡掏出一張票子,一遝十塊的大團結,“我還想麻煩你一件事。”
“什麼事?”
水琅接過票子一看,上麵寫著【醫療用品器械票】,“去給大姐買輪椅?”
周光赫眼神詫異,接著轉為讚賞,“對,醫療用品商店就在淮海中路上,我們去買喜糖的時候有經過,你還記得嗎?”
“記得。”夜深確實降溫,水琅穿著薄襯衫,就這一會兒肩膀就涼了,將被子拉上來蓋著,“明天我過去看看,價格多少你覺得就可以直接下手了?”
“我的發小,就是昨天來吃飯,送給我們一對紅雙喜暖水瓶,留著二八分發型的那個,他叫宋起波,你還記得嗎?”
水琅無語,“我又沒失憶,才過去一天,你老問記不記得乾嘛。”
周光赫沒說話,光盯著水琅看,看得水琅莫名其妙了,才斂下長睫,沒有解釋,“他目前在淮海中路上的醫療用品商店上班,是那裡的臨時營業員,你去了以後,你看中的,找他問價就好了。”
“行,一定給你辦好。”
水琅心底清楚,她雖留了城,但是沒有工作,戶口依然是轉不回來的。
那就隻能住著他的房,吃著他的喝著他的,依靠他生活。
他看上去也有了這個覺悟,並且沒有任何嫌棄的意思,反而很細心大方。
在他去上班的時候,她的任務就是要把這四個人看顧好了。
這才是他的結婚條件。
作為利益合夥人,水琅一定會做好自己的分內職責,不會讓對方有意見。
關了燈,水琅熟睡的呼吸聲就均勻了起來,對躺在旁邊的男人沒有一丁點防備與不放心。
然而周光赫卻對躺在旁邊的她,有著許許多多的不放心,豎起耳朵關注著她的呼吸,稍微有點什麼動靜,就會轉頭去看。
也許是天氣降溫了,小姑娘知道冷,裹在被子裡睡得很老實,手腳沒有再亂動的跡象。
周光赫慢慢放下心來。
又過了許久,周光赫還是沒有睡意,心是放下去了,但卻總是不老實,陌生又熟悉的香味一直從右邊飄過來,縈繞進鼻尖,通往心口,讓一顆心變得躁動。
察覺到自己在期待一些類似昨天的行為後,周光赫暗罵自己一聲,提起被子蓋住半個鼻子,強行閉上雙眼。
春天的夜,弄堂裡的貓發春叫喚,一聲又一聲,吵鬨不停。
一隻小手突然鑽進新縫製的棉被裡,摸索著,沒到兩秒,就被狠狠捏住,像是守了半天,終於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