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水琅再次沒淡定住, 驚叫出聲。
“局長?!”
周光赫看著她激動的反應,緊皺的眉頭反倒鬆開了,“不過不是親大伯, 跟我爸是堂兄弟。”
水琅狐疑看著他,“關係不好?”
周光赫猶豫一下, “當初有矛盾,很多年沒有來往, 以前大爺爺是家裡第一個走出去的人, 後來職位越升越高,兒子也有出息,就不大和家裡人來往了。”
“哦~”他說得含蓄,水琅卻聽得明白, “是怕你們去打秋風找麻煩, 所以嫌棄你們吧?”
周光赫輕笑, 點了點頭,“是這樣。”
“不對啊,你們家應該也不差啊, 怎麼會被人嫌棄。”水琅思考, 否則怎麼能和原來的水琅訂親,轉而又想,當初能和水琅訂親,那背景不被嫌棄才不正常,頓時歎了口氣。
“你彆擔心。”周光赫看她歎氣,以為是失望,“我明天中午休息,就去他們家問問。”
水琅抬頭看向他,發現他雙眼通透澄澈, 沒有半點為難與敷衍,反倒寫滿了真誠與堅定,像是已經打從心底決定了,一定會把她的需求辦好,心臟頓時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角,酸酸軟軟,“睡覺吧。”
兩人躺下,關了燈,閉上眼睛,但都沒有睡著。
過了許久,黑暗裡響起周光赫的聲音,“還不睡?”
“......睡了。”
周光赫喉嚨滾動幾下,很想問,要不要抱?
突然,又聽到小姑娘問:“我睡覺是不是不老實?”
周光赫腦子飛快轉動著,一時不知道該回答是,還是不是。
“二丫說......”
“老實。”
黑暗再次陷入安靜,過了一會兒,水琅聲音裡充滿懷疑與不確定:“真的?”
“真的。”
“.......哦,如果不老實,你就打地鋪或者繼續在客廳睡吧。”
“........”幸好。
“免得被我擾得睡不好,雖然我也不知道睡著了會做什麼,彆耽誤你工作。”
“真的老實。”
“那就好。”
呼吸逐漸變得勻速,周光赫側過頭,將棉被掀開一個角,沒過多久,溫熱的蠶寶寶就鑽了過來,他提前將人摟住,撫著後背。
預判成功,小姑娘睡相真的老實了。
黑夜裡,周光赫低頭看著她,輕聲呢喃。
缺失安全感。
-
“什麼!”
“你要去那邊?!”
一大早晨,後廚房就傳來周複興吃驚的聲音。
他早上是來送工資的,正好遇見小弟問他有沒有麥乳精的票,想借兩張,之後有了再還,他多嘴問了一句,結果卻聽到這麼震驚的答案。
周光赫端著雙耳鋼蒸鍋,裡麵是剛去外麵買回來的豆漿,周複興亦步亦趨跟在後麵。
“為啥?為啥要買東西送到那邊去?”
“哪邊?”
金巧芝正好牽著小女兒從樓梯上走下來,周敏眼睛腫得像核桃,是昨天看完了城堡房間,上去哭鬨著要,鬨了一晚上,也沒用,一早上就爬起來要媽媽帶著下去城堡。
“小弟要到複南路去。”
“啥!”金巧芝快步牽著女兒下樓,跟在周光赫後麵,一路走進通往底樓的後門,剛想踩上去,看到弟新婦盯著她的腳,立馬把拖鞋蹬掉,穿著襪子走在地板上。
“小弟,你哪能想起來到那邊去?我告訴你,不管有啥事體,都不要想著找那邊幫忙,你去了,除了羞辱,得不到任何東西。”
“你大嫂說得對,你不要去自找苦吃。”周複興拖了鞋子,快步追過去,“不要說是要一家人,人家早就不當我們是親戚了,奶奶當年去世,啥都沒送過來,一家子那麼多人,就讓大伯過來看了一眼,兩分鐘都沒待到就走了!”
“奶奶在的時候,兩家還是親兄弟,都這個樣子,我們結婚,沒見著一個人影,更沒見著一樣東西。”
金巧芝對於有這麼一門厲害的親戚,卻半點光都沒沾到,反而因為主動湊上去,受到了很多白眼輕視,心裡全都記恨著,“哪有這樣子當大伯伯的,這些年,他要是有心,我跟你大哥的職位早就往上動一動了,大阿姐在鄉下,也早就能回來了,還往那邊送什麼東西。”
“不要去!”周複興攔著,“再也不要主動往那邊湊,你看你結婚,那邊有動靜嗎?”
水琅看著兩人憤怒激動的樣子,發覺這家與大伯伯的關係,比想象中的還要惡劣。
“沒事。”
周光赫突然說話,不知道是回答的大哥大嫂,還是安撫水琅。
他用湯勺盛了一碗豆漿,加入兩勺白砂糖,然後放到水琅麵前,又把油條卷在大餅裡,也遞給她。
“我就是過去問點事情。”
周複興盯著桌子上的豆漿,他們已經好多天沒吃過這樣子的早飯了,咽了咽口水,心裡更煩躁了,“你非要去,我也攔不住你,我真是搞不懂,為啥要去自找苦吃。”
“有沒有票?”周光赫再次問了一句。
“沒有!”
周複興氣走了。
勸不動生氣。
待著吃不到更生氣。
還不如走了。
金巧芝拉著小女兒要走,周敏直勾勾看著桌子上的雞蛋,死活不肯走,“小叔叔,我想吃雞蛋,我都好多天沒吃雞蛋了,給我吃一個吧。”
周光赫一聽,轉頭看向周敏,“為啥好多天沒吃到雞蛋?”
“家裡沒有雞蛋,外婆家有,但不燒雞蛋給我吃,我想吃,外婆還凶我。”周敏看著大丫剛剝開外殼,白白嫩嫩的雞蛋,口水頓時泛濫,趴到桌子邊上,“大丫姐姐,給我咬一口好不好,就一口。”
大丫愣住了,不敢相信周敏居然會叫她姐姐,猶豫看了看手上的雞蛋,還沒想好,一顆胖頭就張著嘴巴伸過來。
快要咬到的時候,雞蛋被一隻細瘦的手拿走,完成胖口奪食。
周敏看著小嬸嬸一口咬了半個雞蛋,軟軟白白的雞蛋白包裹著金黃的蛋黃,散發著誘人的味道,捧著比以前要小了一圈的肚皮,縮著脖子不敢吭聲。
“你......”金巧芝吃了一肚子氣,同樣不敢吭聲,看著桌子上的豆漿油條,大餅雞蛋,以前隨隨便便就吃得起,完全不放在眼裡的東西,現在居然把女兒饞得要趴到以前根本吃不起的大丫碗裡去了!
關鍵還沒吃到!
關鍵等下也吃不起!
頓時憋屈得快要炸開了。
“你過來。”
突然,水琅衝著後門口招了招手。
“我?”周玲指了指自己,見到小嬸嬸點頭,走了過去,“小嬢嬢,找我?”
水琅從盤子裡拿了一個雞蛋,遞到她手裡,“給。”
周玲眼睛頓時瞪大,看著手心裡捧著的雞蛋,“謝謝小嬢嬢。”
“姐姐,我要......”
“坐過來吃。”
水琅一出聲,嚇得周敏立馬把想要說的話咽回去,臉上的驚喜也跟著消退。
周玲麵露猶豫,低頭看著手裡的雞蛋好大一會,才抬頭小心翼翼問:“小嬢嬢,我想拿到樓上去配玉米粥吃。”
水琅咬著油條大餅,金巧芝母女三人的心一直高高提著直到咀嚼停下,聽到一聲“隨便你”,才狂鬆了一口氣,高高興興拿著一顆雞蛋上樓。
“給了,玲玲日子也不會好過。”周卉突然歎了口氣,“水琅,你用心良苦。”
“我沒什麼用心良苦,隻是看那個孩子還算順眼。”
水琅端起豆漿喝了幾口,把噎著的大餅順下去。
“我吃好了。”
周光赫幾下就把早飯吃完,拿起衣架上的公安外套和帽子,“中午不回來,晚上也不知道要到幾點,六點之前沒回來,就不要等我吃飯了。”
“你等下。”
水琅走進房間,關上門,過了一會兒,開門出來,將一個疊起來的油蠟紙遞給他,“這個拿好,到單位再拆,還有這個,你需要的票。”
周光赫接過油蠟紙,看了看,塞到口袋裡,又接過水琅手上的票,一看,“麥乳精票!你哪裡來的?”
“我東西哪裡來的還得向你彙報。”水琅走到桌邊,繼續喝豆漿,“三張,你剛才要了兩張,剩下一張,錢夠的話,帶一瓶回來。”
三個丫頭怔著,兩個大的臉上表情相同,是完全在意料之外,是驚喜,是感動。
三丫更直白一些,怔了一下,直接露出大大的笑臉,挪到小舅媽身邊,“小舅媽,是不是我上次問了,你才讓小舅去買回來給我喝的?”
“不是,我自己想喝。”
水琅衝一桌子盯著自己的人,挑了挑眉,“不行?”
“行。”周卉低下頭繼續剝著雞蛋,嘴邊帶著笑。
“行!”三丫喊完,抱住小舅媽,“聽說麥乳精可好喝了。”
“不但能衝著喝。”二丫記得小霸王手裡的顆粒,“還能乾吃。”
大丫擔心看著水琅,“小舅媽,真的是你想喝嗎?”
“是啊。”水琅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我這個土包子,想嘗嘗高級飲料的味道。”
大丫笑了,“小舅媽是土包子,那我也是土包子。”
二丫也瞬間不排斥這個詞了,“我也是土包子,我還是鄉巴佬!”
三丫舉起兩隻小手,“那我是三包子~”
周家客廳立馬響起笑聲。
-
周光赫中午吃飯時間剛一到,就騎車離開派出所,一路往複茂區房管局蹬去。
三月中下旬的天氣,逐漸轉熱,正午太陽升高,溫度也達到一天時間裡最高點。
周光赫騎車的速度,趕得上公交車行駛的速度,額前黑發被風吹起,露出光潔的額頭,他特地脫掉了公安製服外套,車把上掛著網兜,裡麵裝著兩罐紅色瓶子的滬牌麥乳精,一路上引起行人紛紛回頭。
一部分人是因為車子上的人過於出眾飄逸,一部人則是被兩罐麥乳精所吸引。
即使在滬城,一罐麥乳精,也是能羨慕一大群人的存在,畢竟票子難搞,價值也差不多是許多人三分之一工資。
拎著兩罐走在路上,自然收獲成片羨慕的眼神。
“你好,請問周局長在嗎?”
周光赫特地拎著東西直接過來,沒選擇低調去家裡。
登記員:“你是誰,叫啥名字?有啥事體?介紹信有嗎?”
周光赫拿出單位證明:“我是周局長親戚,過來看望他。”
登記員看完證明,“稍坐一下,我上去知會一聲。”
周光赫點了點頭,走到旁邊的排椅上坐下,前後幾排椅子已經坐了很多人,看到他來,個個都歎了一聲氣。
“這樣要排到啥時候去。”
“我都等了一個星期了,還沒見著周局長的人。”
“你看著吧,這哪是去問問,一看就是去食堂吃飯去了,沒有兩個小時不會回來。”
周光赫眼觀鼻,鼻觀心,沒有與周圍人搭話。
已經開了證明,登記員怎麼都會傳達一下。
然而半個小時過去,登記員沒回來。
一個小時後,還沒回來。
等候廳怨聲哀道。
周光赫早就有心理準備,但心底也有點著急,上班時間快要到了。
一個半小時過去,登記員回來了,看了看排椅上的人,走到周光赫麵前,“我已經通知過了,沒人下來叫你?”
周光赫搖了搖頭,“沒有。”
“你沒走開過吧?”
“沒有。”
登記員臉色頓時拉下來了,沒了剛才的客氣,“啥親戚,假親戚吧,否則怎麼會見都不願意見。”
周光赫抬頭望了望二樓辦公室,又站著等了一會,午休時間到了,不管是房產局還是派出所,都要上班了,才拎著手裡的東西走出大門。
剛把車子腳撐踢開,頭頂窗戶突然傳來一道聲音,“光赫。”
周光赫下意識抬頭,看見熟悉又陌生的臉,應了一聲,“大伯伯?”
“上來。”窗戶的人,招了招手,人就消失了。
周光赫上樓的時候,登記員並沒有攔,眼觀八方早就知道了外麵的動靜,而且二樓樓梯口已經有局長秘書站在那等著了。
“你直接到單位來找我,有啥事體?”
周局長兩鬢微白,身板挺直,坐在辦公桌後麵看著周光赫,眼裡沒有什麼親熱,臉上也沒有笑容。
周光赫將兩瓶麥乳精放到桌子上,“聽說房產局最近有一批人退休,我想來問問大伯伯,有沒有空缺的崗位,好安排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