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副局長瞪著眼睛, 好半天沒能說出話。
水琅靜等著。
“離譜!!!”
許副局長一口氣終於喘上來了,指著水琅,“你說的太離譜了, 幾十個!你知道平時讓他們帶一個徒弟,我們都得苦口婆心說多久嗎?你又知不知道那些徒弟得被師傅使喚多久,水電煤, 哪個不是技術活,你你你, 你太離譜了, 這我辦不到!”
“我隻是讓你給他們開導開導, 我沒說一定讓你辦到啊。”水琅伸出手, “你把老師傅的資料都給我一份,我們一起齊心協力。”
“水琅啊。”許副局長跺腳了, “你是沒有跟他們打過交道,他們都是技術工, 行業頂好的技術工,你剛才沒有聽到嗎?收徒弟是要看眼緣的,得要人家心甘情願教, 徒弟才能學到真本事,否則彆說我去說, 就是讓局長去說, 人家可能不願意駁我們麵子, 收下了, 但你剛才也說了, 強扭的瓜不行,你幾十個人......”
許副局長說到這裡,突然停頓下來, 疑惑看著水琅,“你哪來的幾十個人,不會是,平安裡那些.......居民吧?”
水琅眉頭一挑,笑著點了點頭。
“不行,他們.......”許副局長又停頓了,忽然背著雙手來回踱步。
水琅笑了,“許副局長,你也覺得可行了是嗎?”
許副局長看了水琅一眼,繼續踱步,不吭聲。
“平安裡剛......”
“你打住。”許副局長拿起桌子上的資料與那張建築師證,“你說的這些,我說行,最後還是得局長審批,我剛看到他回來了,有什麼問題,我們直接去找局長商量,省得我再傳達了。”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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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胡鬨!”
周局長脫掉人民裝外套,遞給秘書,坐在椅子上,端起白瓷茶杯喝了幾口水,才接著道:
“跳過建設局,就算用局裡的修繕組,建築材料哪裡來?水泥,沙子,磚頭,鋼材,木材,哪一樣不要指標,你買個白麵饅頭都要糧票,不是想買多少就能買多少的,何況是這些東西,除了建設局,沒有哪個單位能大量買到這些。”
“是,你看,我就說還是得來找局長。”許副局長指著水琅,“這孩子是真能說,回回我都被她說的頭腦發昏,居然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
水琅拿出一疊資料,“這些建築材料,房管局不是都有嗎?水泥砂漿,水管,木材,地板,瓷磚,鋼材,玻璃,油漆,塗料,石灰,石棉,甚至還直接有門窗成品指標。”
周局長耐心道:“這點指標,隻夠日常房屋修繕,平安裡是整個裡弄翻新改造,就是把房管局一年的指標拿去也不夠用。”
水琅敲動著手指,“確實是個麻煩事。”
“建設局那邊我會去說。”周局長看著桌子上的建築師證,臉色一板,“我看這些人是好日子過久了,眼睛長頭頂上了,還有那些個老東西,一個個嘴上看不起平安裡,回去就在背地裡搞這些手段,真當我是吃素的,你踏實設計,施工隊的人,我來搞定。”
水琅突然道:“我們跟區裡申請指標不行嗎?”
“怎麼還在想這個。”周局長心想,要是周光赫在這,已經罵出聲了,小姑娘不一樣,還是得再接著耐心,“不合規矩,我們是房管局,不搞建設,這些指標隻劃分給建設局。”
“那為什麼舊改不直接交給建設局,反而交給房管局?”
“因為房管局本來就是負責日常維修管理,對居民情況比較了解,凡是修繕,都得交給我們去主管。”
“所以啊。”水琅理所當然道:“去申請指標很合理啊。”
周局長瞪著眼睛,一下子說不出話。
究竟是他表達能力有問題。
還是小姑娘東安表達能力有問題?
怎麼感覺說的都能聽懂,又都聽不懂??
“時代是要前進的,政策是不斷變化的。”水琅又趴在桌子上,“房管局本來就有工人,有指標,也一直主管著修繕,建房子跟裝修本來就不該混合在一起,人家建築聯合會已經擺明了,各司其職,我們不是應該跟上節奏嗎?城市在不斷建設,房齡在不斷老化,以後區裡有數不清的房子要改造修繕,這次舊改完了,五年十年還得修,明明是房管局能主管的事,為什麼非得把大哥的位置讓給建設局當,仰他人鼻息,不是得去吵去搶,就得老實等著他們隨心情撥一個施工隊,你們不覺得憋屈嗎?”
周局長:“........”
許副局長:“.......”
憋屈啊!
已經快憋屈死了!
正要去找這幫老王八蛋算賬呢!
“一有問題就要去吵架,一次兩次都不一定有用,更何況是時間門長了。”水琅搖頭歎氣,“手心朝上的日子,那能好過嗎?”
不好過。
當然不好過。
家庭婦女都知道這種日子不好過。
“從來沒有過這些指標也就算了,我們本來就萬事俱備,隻是差了億點點指標的小東風,局長,你去跟區裡申請,讓區裡跟市裡申請,再讓市裡去跟首都申請,新事新辦嘛,再說也不是你起的頭,那不已經有了個舊改聯合會,我們隻是跟著國家政策的腳步走。”
周局長與許副局長看著水琅說不出話。
怎麼這麼一道道越來越高的申請,說的比吃飯喝水都簡單呢。
關鍵是,他們居然還覺得很有道理......
“而且,這事要能成,複茂可是全市頭一份。”
周局長眉毛動了動。
許副局長眼睛亮了。
“指標申請下來了,舊改的任何相關事宜,都可以交給自己局裡的施工隊,那我們房管局可就是真正的大哥了,再也不用去求去吵去鬨了,以後想怎麼改就怎麼改,想什麼時候改就什麼時候改,資金審批這方麵.......”
周局長坐直身體了。
許副局長又聽得開始頭腦發昏,雙眼放光了。
“當然,兩位局長肯定比我懂。” 水琅將江大海的建築師證拿起來,“這事怪不得我們吧,是他們先敷衍應付的我們,撒潑打鬨作用微乎其微,當自己這麼做的時候,說明已經是弱勢者,被逼到非常被動的狀態了。”
“水琅說的沒錯。”許副局長抽走建築師證,“弄個連藍圖都不知道是什麼,卻擁有建築師證的人過來糊弄我們,局長,這是羞辱,也是把柄,我們應該揭竿起義......”
周局長眉頭一皺打斷,“注意用詞。”
“我們應該跟上國家政策的步伐,新事新辦!”許副局長將證件拍到桌子上,“舊改,主導權必須掌握在我們自己手裡!”
“我今天去市裡開會,會議上,重點點名表揚了複茂解決了平安裡的難題,還是在短短一天時間門內解決。”
周局長臉上出現笑意,“這事,你辦的確實漂亮,你是聰明人,知道出風頭的同時,伴隨著的是接踵而至的破壞,今天你已經體會到了,想必明白你也已經讓很多人感覺到威脅了,再提出這樣的出挑事,不管指標能不能申請下來,一旦申請交上去了,你可就又把一群大獅子逼到了對立麵,平安裡前方已經是困難重重了,你想清楚了嗎?”
“兩位局長能走到今天,自然是經曆了險難重重,而不是順風順水吧。” 水琅笑著道:“風雨越狂暴,彩虹才越絢麗,這個道理,我懂。”
周局長盯著水琅看,半晌,眼裡緩緩浮現欣賞與笑意,“到底是不一樣。”
“有魄力。”許副局長豎起大拇指,“我真有眼光。”
水琅:“那局長?”
“我先申請。”周局長拿出信紙平鋪,拿起鋼筆,“指標下來以後,再說你那幾十個學徒的事。”
“那要多久?”水琅看著周局長寫字,“不是我想催,實在是時間門緊,任務重,而且強扭的瓜不甜,我們還得想方設法讓那七八名老師傅點頭同意,心甘情願一人收十來個徒弟呢。”
周局長被逗笑出聲,“你啊,真是膽大敢想,我現在寫好,立馬就去遞交到市裡,至於什麼時候批下來,那可就不是我能說了算了。”
“行,局長,那就辛苦你了。”
“我這沒什麼可辛苦的,從現在起,你就要做好準備了,暴風雨隨時會襲來。”
“明白,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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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午飯,在局裡查完了資料,剛好是下午兩點。
水琅拿上資料,打算去平安裡現場勘察。
江大海人雖說不專業,但有一句話沒有說錯,當初平安裡的房子,在建設初期沒有經過詳細規劃,隻是根據套用了幾個模板,想怎麼蓋就怎麼蓋,並不統一,建設局應該確實沒有平安裡的立麵圖與剖麵圖。
但想要舊改,平麵圖,立麵圖,剖麵圖,三種圖缺一不可。
沒有,就又得加大工作量,自己去跑現場,全部重新去製圖。
不過就算有剖麵圖,水琅也得親自去一一確認,區彆在於多了一個製圖,這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工程量是加大了,但是過程裡直接就可以做設計構思了,慢不了多少。
一下樓就看到了熟悉的黑色汽車。
水琅還沒確定是不是,鄒凱鄒律就從車裡下來了。
然後像是怕她走了似的,快步跑過來。
“乾嘛?想綁架?”
“不是,怎麼可能。”鄒律抬起手表看了看時間門,“找個地方坐,我想跟你聊一聊。”
“不想坐。”
鄒律:“.......”
正常難道不是該說不想聊嗎??
不想坐是什麼說辭!
“那就站著說。”鄒凱今天半張臉更腫了,看著水琅,眼裡有股子陰狠,“琅琅,我對你不錯吧?你居然當著那麼多人的麵,說周光赫是你丈夫,你讓我以後臉往哪擱!”
水琅掃了他一眼,“哪不錯?”
“哪......這,你這還用問哪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