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你這是弄的什麼?”
眾人被白局長的拖拉機吸引過去。
水琅走到外麵,看著拖拉機車鬥裡的植物,“誰大冬天的種花啊。”
“這不是花,這是草,我特地送你的升學禮物,把你這前後院子草坪給翻整翻整。”白局長走下拖拉機,掏出一個紅包,“好好上大學,學成繼續投身房改事業,為民生福祉做貢獻。”
“謝謝白局長。”水琅接過紅包,還在看著拖拉機車鬥裡的“半成品草坪”,“你確定這些草坪能活?”
“能活,馬上就開春了,鋪上就能活,這方麵我絕對比你有經驗,交給我就行,你不用管了。”
白局長擺著手,走進洋房,四處打量,“真是不幸中的萬幸,因為你母親當年被冤枉率先入獄,這處房子提前被國家沒收,曾經被作為首都領導落腳處,才能躲過被破壞,保存得這麼好。”
“說的是啊。”許副局長也在到處看,“隔壁有兩幢就被砸的亂七八糟,現在這樣,稍微翻新一下,就可以住進來了。”
水琅點著頭,外麵又傳來動靜,從落地窗看到進來的是詹老,後麵還跟著勞動改造學習班的人。
“大丫二丫三丫,鐵蛋來了。”
“鐵蛋!”
“水乾部,恭喜恭喜啊。”
“哎呀我的天,水乾部,你家也太好看了呀!”
“這房子我都不敢進了,水乾部,原來你是住在這個地方長大的啊。”
“這個比以前我看過的外國人房子還要考究!”
學習班的人瞪大眼睛看著洋房,詹老與詹栩安等人,則是看著水琅站在洋房門口,表情一陣恍惚,仿佛又回到了曾經無數次來這邊參加宴會的情景。
“都請進,外麵冷。”
水琅與周光赫站在門口迎接客人。
“水琅同誌,你一再強調讓我們不要送禮物,來吃飯就行,我們都覺得很不好意思,送貴的怕你生氣,我們就湊錢湊票,幫你縫了兩床棉被,你可以在新家用,上學要是住宿舍,也可以用上。”
學習班班長蔡珍與鐵蛋娘一人捧著一床棉被遞給水琅。
看著粉紅色與深綠色織錦緞棉被,水琅愣了一會兒,忙道:“真好看,這被麵不會是你們織的吧?”
蔡珍露出笑容,“水琅同誌,我們還沒說,你就猜準了,真不愧是狀元!”
周光赫接過兩床被子,與水琅一起欣賞著,“針腳細膩,刺繡精致,你們已經出師了吧!”
“被麵是我們織的,刺繡是儲師傅親手做的。”鐵蛋娘陳梅,回來城裡半年多,人已經養得麵容飽滿,主要是精氣神很足,“水琅同誌,一直都想著感謝你,但一直都沒有合適的機會,這兩條棉被,是我們的一點心意,另外我們今天不是來吃飯的,我們是特地過來幫忙的。”
“對對,我們都過來時想著今天吃飯的人很多,怕忙不過來,特地趕過來幫忙。”
“
水乾部,廚房在哪裡,我們袖套都帶來了,這就能開始乾活。”
“除了今天幫忙乾活,水乾部,我們已經都商量好了,等到你這邊房子開始翻修的時候,我們全都過來幫忙。”
平安裡的姑娘們爭先恐後搶著說話,才剛說幾句,平安裡施工隊的小夥子們就都走進來了:
“翻修的事當然是交給我們啦,你們懂什麼。”
“就是,我們才是專業的,學了這麼久的技術,剛好能給水乾部派上用場。”
“水乾部,你看我們,水電工木工泥瓦工油漆工建築師,全是現成的,房子你就不用管了,我們來幫你整修!”
“當然,怎麼設計,怎麼翻修,你還得告訴我們,水乾部,我們都等著幫你忙這一天呢,你千萬不要客氣,儘管支使!”
看著一張張熱情洋溢的笑臉,水琅心裡充滿了感動,“謝謝大家,如果有需要的話我一定不會客氣。”
洋房裡的大人孩子,早都被門口的動靜吸引過來,看著一幫幫人搶著幫水琅乾活,全都佩服地說不出話。
活了大半輩子的人,都忍不住連連咂舌,就沒見過人緣比水琅還要好的人!
周複興與金巧芝對視一眼,感覺到了強烈的危機感,同時慶幸早有眼力見,從昨天早上就開始厚著臉皮下來幫忙,否則這會可能都得從複南路排到複茂路去了!
舅舅舅媽已經行動起來了,招呼著大家往裡入席。
市裡區裡局裡街道居委,甚至是周光赫的單位,周卉的體育訓練中心,都主動送了票子,助力水琅的升學宴。
梧桐裡在國營飯店上班的廚師,主動幫忙掌勺,總共擺了十張大圓桌,桂花紅棗包糯米,白斬雞,四喜烤麩,熏魚,苔條花生米,還有一道硬菜,糟貨四寶,這些是冷菜,熱菜是扣三絲,醬爆豬肝,油爆蝦,筍乾燒肉,響油鱔絲,最後也是一道硬菜,全家福。
全家福是一道湯,擺著鹹肉、肉圓、魚圓、蛋餃、香菇,油豆腐、幾隻大蝦、百葉包肉,豐富鮮美。
來客全都驚住了。
“水琅同誌,你這宴席太講究了呀,不知道有多少年沒有在酒桌上看到這麼多菜了。”
“起碼有十年了,平時吃一道都不舍得,今天全吃上了,我要喝酒!”
“必須喝酒呀!有這麼多菜,我這不喝酒的人都忍不住要喝兩杯了!”
“水乾部,你今天真是破費了,用這麼好的菜招待我們,這紅包你必須得收下了。”
“是的呀,水乾部,我們包都包好了,你拿著我們也沾沾喜氣。”
酒席上本來就很熱鬨,這算是十年來破天荒頭一回正兒八經參加宴會了,還是狀元宴!
大家全都包了紅包,但是水琅隻收了幾位局長的,沒收其他人的,這會一看到這麼豐富的菜,大家全都忍不住了,將包好的錢一股腦塞給水琅。
水琅接都接不住,沒兩分鐘懷裡就被塞滿了紅包,看著今天來的都算是熟識,“行,今天都是老相識,
你們的紅包我就全收了,要是不熟的來了,我是不敢收的,畢竟我在房管局上班,與舊改息息相關,要時刻警惕,防止哪天頭上多了一頂斂財受賄的罪名,所以你們要是包的多,我還是要退回去。”
“不多,我包了十塊錢!”
“我們都是包了十塊錢,早想到了不能影響你的工作。”
“我還特地谘詢過局長,是他建議我們最多隻包十塊錢。”林厚彬笑道:“所以你就放心吧,難得的升學宴,市裡區裡都給你添彩來了,不會留下任何把柄。”
“來!”
白局長從座位上站起來,捋起袖子,“拿個登記簿來,我來記帳,在場的都是證人,我們這些比你職位高的人就不用記了,乾部工資高的,每個人最多十塊,職工社員工資低的,甚至沒有工資的,一塊起步,最多五塊,這記好了以後彆人家有事,你也知道該還多少禮了。”
“這個辦法好。”許副局長也站起來,捋起袖子,“白局長你記帳,我來數錢。”
登記台突然就支起來了。
白局長與許副局長,真就一個拆紅包數錢,一個記帳。
來客一桌接著一桌挨個排隊過去登記了。
“這老白,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周局長搖頭笑道:“不過這樣,你確實可以放心了。”
水琅輕笑出聲,正想講話,外麵又傳來動靜,轉頭一看,微微怔住,走了出去。
周光赫隨後跟了上去。
鄒律與鄒凱站在大門口,一個眼神複雜,一個眼神更複雜,複雜中還帶著一絲陰暗看著周光赫。
鄒律拿出一個紅包,“水琅,恭喜你考上大學。”
水琅看了一眼,沒有接,“這錢,還是你們自己留著用吧。”
鄒律笑起來有點苦,沒再說什麼,將紅包重新裝回口袋,“我今天來,除了祝賀你考了狀元,還想跟你說,晗姨的骨灰盒一直擺放在林郊墓園,早年鬨的太厲害,沒敢下葬,這是編號,我看這時局越來越好了,接下來說不定就可以幫晗姨風光下葬了。”
水琅接過骨灰堂編碼,抬頭掃了一眼鄒凱,“你這眼神是想乾什麼?”
鄒凱一頓,收回看著周光赫的眼神,看向水琅,想說話,嘴唇蠕動兩下,又沒說,最終道:“我們兩家算是兩清了?”
水琅看著眼神各異的兩人,“隻要你不出現在我麵前,我不會去找你的麻煩。”
鄒凱明顯鬆了一口氣,眼神又回到之前的複雜,“你.......你是什麼時候.......是不是當初我沒和你去香港,你對我.......”
“我對你,就沒有過一丁點情意。”
包括原來的水琅,“如果曾經有讓你誤會的地方,那也不是情意,是知道你可能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依賴信任的人,是一種依賴感,在知道你不能依賴後,就什麼都沒有了。”
鄒凱聽完更失神了,“唯一,可以依賴信任的人.......”
水琅淡淡看了他
們一眼,“行了,回去等著給你爸收屍去吧。”
鄒律:“.........”
鄒凱:“.........”
兩人走了,剛走,簡怡就過來了。
“我看到他們了。”簡怡眼神也複雜看著鄒律,“本來他不簽字,我這婚是很難離掉的,隻要他不肯離,很有可能拖我們一家人下水,就在我們一家人最擔心的時候,他突然被字給簽了。”
水琅隻知道他們離婚了,還不知道這個內情,“他是他們家,還算有良知的人。”
簡怡歎了口氣,“鄒賢實真不是個人,鄒律這些年都是聽從他的吩咐做事,結果鄒賢實二審期間,為了逃脫死刑,竟然把許多罪名都推到了鄒律頭上,這樣的父親,簡直令人發指!”
“國家公平公正,不可能任由他狡辯。”水琅看著公交站台前的鄒律,“他要是做了不乾淨的事,就得承擔後果,如果沒做,國家也不會冤枉了他。”
不等簡怡回答,水琅看向她,“不過.......”
“他最後簽了字,沒拖累我們家人,我就當以前的事一筆勾銷了,我們倆,有緣無分,其實主要是,他也不喜歡我。”簡怡搖了搖頭,又歎息一聲,“不過,像是他被鄒賢實亂咬,看在多年夫妻情分上,如果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我會去幫一下,其他的,就什麼都不想了。”
水琅一笑,“你也是性情中人,是非分明。”
“當然,還得多謝你。”簡怡拿出一個紅包,“祝賀你高考拿下狀元。”
水琅沒有收,往後退了一步,“你的人生才剛走了一小半,也祝你日後萬事如意。”
簡怡麵色一頓,依然第一時間明白了水琅是什麼意思,慢慢將紅包收回去,微微一笑,“也好,我就徹底放下過去了。”
往回走的時候,周光赫一直在看著水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