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西格走進麵朝庭院的餐廳,懷裡抱著一捧白色繡球花。他換了室內便鞋,腳步聲很輕。他在門邊駐足,看了安戈涅片刻。
她背朝他,正俯身確認桌麵餐具擺放位置,沒發現有人進屋。她把米灰色的小花瓶挪到一邊,兩秒後又放回原位,在這種細節上舉棋不定,足見對於之後這餐的重視。今天她的衣服色調也十分柔和,煙粉色襯衣和乳白色寬鬆長褲,休閒的著裝讓她的背影看起來格外鬆弛。
西格五官線條柔和了些微,捧著花束的手微微一動,襯托花球的包裝便識趣地發出輕微的摩擦聲。
安戈涅立刻循聲回頭,訝然眨眨眼:“怎麼不聲不響地就進來了。接待客人,我應該到門口迎接,這下失禮了。”
“我想給你個驚喜,而且你不必鄭重其事地迎接我,”西格將花束遞給她,注視她的眼睛裡有明亮坦蕩的笑意,“不然我也得好好對你行禮,女王陛下。”
表情寡淡的人笑起來額外又感染力,安戈涅唇角上翹:“你說得也是。太莊重反而搞得我們好像要密謀什麼。”
她這話漏洞大得可以通風,密謀往往會包裝成輕鬆閒適的小聚。但西格對此沒說什麼。
嚴格來說,安戈涅從聯盟回來之後,兩人並非首次見麵。前天他們就以全息投影的方式好好交流了一番情報,這是他們作為政治夥伴必要的流程。
安戈涅並未隱瞞她主動成為人質協助提溫脫逃。受挾持遠離園區之後的事,她遵循之前對外的說法:提溫和她在上城區下水管道內分開。他獨自逃離前給了她一份地圖,但管道地貌複雜又沒有導航信號,她沒有經驗,不小心一路走到了下城區,迷路了接近十個小時後才終於平安抵達地麵,與其他人恢複聯絡。
為了增加可信度,安戈涅甚至沒有隱瞞艾蘭因爭取到的補償條件,並且聲稱這是提溫事前出的主意。她也是因為想要與陶朱雙蛇談判的籌碼,才毅然同意協助他逃脫。
西格接受了這個說法。他不讚同她涉險,但也沒有因為已經發生的事苛責她,隻希望這樣的事之後不要再有。西格他們在還是叛軍的時候就與陶朱雙蛇多有往來,他可能對集團內部的爭鬥有所了解,並不願意在新政府起步的關頭分心對他國施壓。
然而讓安戈涅在意的是,無論是前日聽她講述完之後的反應、還是他今天的表現,都很難從中判斷西格是否相信了這個版本的事件經由。
——你真的覺得他什麼都不知道?
艾蘭因的質問又在耳畔響起。
他在忍耐嗎?
安戈涅加冕過後就要立刻簽署行政許可令,在儀式上給予臨時軍政府政治合法性。西格或許有所覺察,但在權衡之下,選擇不深入探究。
她不願意那麼想他,可她知道他也是個合格的政治人物。
安戈涅略微走神,西格似乎以為她因熟悉的白繡球有所聯想,主動補充說:“我想過給是不是應該送沒送過的花,但最後覺得,
今天還是它比較好。”
這是他送她頻次最高的花,也是利麗最喜歡的繡球顏色。
“啊,我還是很喜歡白繡球,”話這麼說,安戈涅沒立刻接過花束,反而上下打量了他兩遭,以調侃的語氣說道,“隻不過我難得看到你穿淺色衣服,你這樣抱著花真想讓人拍下來。”
很奇妙,比起愛好養蘭花的艾蘭因,西格才是更適合和花站在一處的那個人。
但同時,他的身份和性格也給開口為他拍照增添了難度;他給人不喜歡被納入鏡頭之中的印象——即便是現在,他公開露麵的頻率也控製在最低,私生活對外嚴格保密。
西格聞言愣了須臾,埋怨她逗他似地垂眸,說出的話卻有些出人意料:“你之前沒有給我拍過照,我很樂意。”
安戈涅於是調出光腦終端的攝影部件,憑感覺拍了很多張,打算之後再慢慢挑選。
“我選最好的幾張之後傳給你。”
西格莞爾:“我們再拍一張合照,可以嗎?”
她愣了一下。
他們當然是有合照的,許多許多,拍攝於各種各樣的公眾場合。
但他想要的是他們僅僅作為安戈涅和西格的合影。他們之前在首都星閒逛時很少到人流密集的區域,而坐在路邊合照未免有些惹眼,考慮到隱藏身份,他們至今從來沒有正經拍過照。
“好啊。”安戈涅不可能拒絕。
不需要再另外叫人進來幫忙,憑借輔助攝影程序,他們很快就有了排滿一整個視窗的連拍合照。
“這張最好。”西格語調肯定。
這是一張抓拍,畫框中兩人相視而笑。
“之後見到這張照片,我就會想起今天。”
西格單手扶著椅子靠背,微微俯身和她一起看投影視窗,說著將充當了拍攝道具的花束再次放到她麵前。
安戈涅也終於發現,飽滿花球組成的花束正中凹陷處,放置了一個象牙色絨麵盒子。
不用打開,她也知道裡麵是什麼。
那是一枚比上次所見設計更為精巧的信息素寶石戒指。細碎的米珠組成纖細的葉片,環繞著華光流轉的圓潤寶石。正中的寶石有拇指指甲蓋大小,隨著光線角度變化呈現出複雜的異彩。
安戈涅見識過王室不少珍寶,這枚戒指無論是做工還是原料都屬上佳。
不僅如此,打開盒蓋的瞬間她就從戒指上感受到了熟悉的alpha信息素,與琥珀交纏的雪鬆。
“這一次的尺寸應該沒錯。”
安戈涅在西格的注視下,將戒指戴到左手無名指。正正好好。
“確實很合適。”
西格沉默了一秒後突然問:“你真的那麼覺得?”
她聞言抬眸看他,黑發青年臉上竟然並無喜色。他色濃的深藍色虹膜像極了影像資料中冬日的海麵,浪濤都藏在平靜幽邃的表麵之下。有那麼一瞬間,她竟然覺得他此刻最強烈的情緒是追悼某些東西逝去的哀愁。
“你不用急著戴著這枚戒指示人。”
安戈涅點了點頭:“訂婚的事項要考慮民眾的觀感,不能貿然公開。??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確實不能急,但我想表達的並不是這個意義上的暫緩……”西格頓了頓,他認真而徐緩地說出斟酌已久的詞句,“安戈涅,即便我們的結合如今已經不可能完全百分百的純潔性——我的意思是,僅僅出於感情、沒有任何政治考量,即便那不再可能,我依然希望你是真心實意地、自願選擇戴上它。”
西格說著打量四周。這一層並無艾蘭因在此生活的痕跡,但他們都知道他在尋找什麼。
“我是個乏味的人,政務以外所有的時間我都願意給你,也會努力培養一些興趣,變得更有意思。所以,我也希望在不得不考量的事情之外,你會優先我。比如,”
他看著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