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聲疑問,陸軒甚至都能感受到耳邊傳來倒吸涼氣的聲音。
“這就是十怪脈之一的脈見雀啄?”
陸軒心中一驚,作為中醫學碩士,診脈的時候他也許無法準確判斷出脈見雀啄,可對這種脈象了解的卻是不少,這也是每一個中醫所必須了解,甚至要做到倒背如流的脈象。
來而數急,曰雀啄,是心絕死脈也。
主脾經穀氣已絕,胃氣無所榮養,其脈來指下。連連指數急,殊無息數,但有進而無退,頓絕自去,良久準前又來,宛如雞踐食之貌。
但數日之壽也。
雀啄之脈,亦可稱之為中醫的七死之脈。
什麼意思?
雀啄脈,十怪脈之一,常是解索脈(房顫脈)的先兆。
脈在筋肉間,連連急數,三五不調,止而複作,如雀啄食之狀,主脾氣已絕。
換成西醫的解釋,跟陣發性室上性心動過速相合。
元代著名醫學界危亦林就曾言:“脾之穀氣已絕於內,醒者十一日死,困者六七日死”。
當然,以雀啄之脈判斷一個人的生死期限或許有些太過,不過有一點卻是能肯定的,那就是這種脈象無論發生於什麼樣的情況,都可以說明心臟有嚴重的器質性病變。
雀啄之脈,再加上一院的判斷,足以說明患者現在的情況到底有多嚴重。
陸軒眉頭緊皺,十怪脈他隻是在學校裡聽講課的老師聽過,這還是第一次遇到,好奇的同時臉色也是有些凝重。
不說患者其他病征,光是一個雀啄之脈都能讓他頭皮發麻。
“舌頭伸出來看看。”
陸軒示意患者將舌頭伸出來。
患者這時候意識還在,使出吃奶的勁將舌頭伸出。
陸軒看了一眼,就知道這名患者不是自己能救的,就算是一些極有名氣的老中醫遇到,恐怕也隻能暗自搖頭歎息,不敢開方。
舌紫暗,滿布紫黑色淤斑,在聯想到雀啄之脈,幾乎已經是必死的征兆了。
這還能治嗎?
彆說保數年,陸軒都懷疑,能保上十天半個月都是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脈象和舌征都知道了,陸軒抬頭看向了吳女士:“能跟我說說患者發病之前和發病之後這幾天的情況嗎?”
吳女士哪敢遲疑,事無巨細,一一道出。
陸軒靜靜地聽著,一直到吳女士說完,他臉上才露出複雜的情緒。
很難想象,這麼嚴重的病症,竟然會源於一次感冒。
“這次,恐怕難了。”
“不知道它們有沒有什麼辦法。”
陸軒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附子身上。
【雀啄之脈,這是必死之相啊!】
【怎麼樣,能治嗎?】
大家都在等著附子的回答。
陸軒也是。
過了一會,陸軒耳邊才想起了一聲歎息:
【難!】
【但不是沒有希望,患者正氣尚存,又正值壯年,還有一線生機。】
【從脈象推斷,應是初病失表,致外邪深入五臟,正虛無力驅邪外出,伏於血分,漸致陰竭陽亡。】
【而且剛剛患者妻子也提到了一點,此次患病皆有感冒而起突發心衰,這感冒便是生死關鍵,凡病皆由表入裡,表既是邪之入路,亦是邪之出路。】
聽到這裡,陸軒眉頭一下子皺的更深了,他雖然對中醫學有過係統性的學習,可對附子提到的這些,卻是知之甚少,或者說無法理解其中的病理。
不過,此刻並不是思考的時候,他隻能將這些話牢記心中,等有空了再去深入研究。
而這時,耳邊附子的心聲再次響起:
【今病半月,仍憎寒無汗,乃表氣閉塞,外邪欲出無路,這也是患者氣化冰結,全身水腫之主因。】
【少陰與少陽同病,可使麻黃附子細辛湯,溫裡寒,開表氣,門開邪自去,這時候就有了轉機。】
【轉機一旦出現,後麵的事相對就容易了不少,不過依舊危險。】
【如果轉機沒出現呢?或者說短時間內沒出現呢?】
【必死!】
簡單地兩個字,卻是讓陸軒心中一寒,作為醫生,最怕也最不想聽到的就是死字。
“陸醫生,怎麼樣?”
“還……還有希望嗎?”
眼見陸軒已經陷入思考長達十餘分鐘,吳女士實在有些忍不住了。
“小陸,行不行你倒是說句話啊!”胡美蕎在一旁催促著,原本他想說不行你就直接告訴患者家屬好了,也省得浪費大家的時間,不過看到患者那張哪怕沒有任何血色,依舊年輕地臉龐,到了嘴邊的話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陸軒此刻才回過神來,看著十幾道目光都彙聚在自己身上,心情愈發的複雜。
行嗎?
有希望的。
不過,也僅僅隻是有希望而已。
患者的情況實在太過嚴重,就算轉機出現了,後續的治療依舊有很大的壓力,就連這方麵的頂級專家附子都不敢打包票,他哪裡有勇氣說行。
不過,讓陸軒放棄他又覺得太可惜了。
替患者可惜,畢竟實在太年輕了,不到三十的年紀,白發人送黑發人,兩個家庭恐怕都會因為患者的逝去而支離破碎。
陸軒不忍看到這一幕。
救死扶傷是醫生的天職,這是成為一名醫生時的誓言,陸軒至今牢記心中,不敢忘記。
同樣的,這樣一例病症,對他而言,也是一個巨大的考驗,哪怕治病開方的不是他,而是一群中藥,可陸軒很清楚,能夠參與到這樣的救治過程中,對任何一名中醫來說,都是彌足珍貴的機會。
如果能夠參與到全過程中,甚至救治好眼前的患者,對他的眼界、醫術以及對中醫的深入理解,都會有一個難以想象的提升。
一邊,是天職。
一邊,是提升自我。
除了存在一些風險之外,陸軒想不到自己還有什麼拒絕,或者說放棄的理由。
心中頓時有了決定。
所以……
陸軒抬起頭,看向眾人,聲音中帶著一往無前的堅決:“我想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