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一臉不可思議的張吉惟,黃北山本不想說什麼,可轉念一想,還是解釋了一句:
“老張,你不是中醫,也沒接觸過中醫方麵的知識,根本不知道小陸給我們這些中醫從業者所帶來的震撼,也不知道他對我們甬城中醫界來說意味著什麼。”
張吉惟看著他,有些沉默。
他本想說,這理事的位置一步到位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可當事人陸軒就在,而且這本就是中醫內部的事情,他一個西醫,即便是市一院的院長,在甬城醫療界地位很高,可隨意插足中醫的事情,多少也有點越界了。
不僅得罪人,傳出去恐怕還會說他張吉惟倚老賣老。
黃北山則是好像看出了張吉惟在想什麼,笑了笑道:“咱們中醫學會跟你們西醫不同,雖然都得有相應的能力,可排資論輩的情況沒你們嚴重,當然,這跟中醫人少也有很大的關係,畢竟人一旦多了起來,這明爭暗鬥的事情自然而然也就多了。”
聽到這話,張吉惟頗有感觸道:“有時候,入了這行,就由不得伱了,不鬥就會淪為棄子,最後不想鬥也得鬥,不想做也得做,隻有站到了那個高度,才能稍微自由一點。”
“可你現在自由嗎?”黃北山反問一句。
張吉惟頓時陷入了沉默。
自由嗎?
真要自由,他今天就不會緊趕慢趕的回市一院了。
沉默了一會,張吉惟突然間抬起頭:“有時候我其實也蠻羨慕你跟老張他們的,比起我,你們才是真正地自由,不用去在乎其他人的臉色,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一心一意撲在中醫這個領域上,說實話,挺好的。”
“其實你也可以的,就看你舍不舍得了。”黃北山笑了笑。
舍得?
拚搏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才爬到了今天這個位置,放棄談何容易。
“老黃,換作是你,你會放棄嗎?”張吉惟將這個問題又丟給了黃北山。
“興許,不會吧。”黃北山沉思了一會,才給了一個答案。
人生在世,不過名利二字。
沒有幾個人能夠逃脫的了,真正可以無視名利的人,屈指可數。
起碼,他黃北山就做不到。
隻能說,他稍微比張吉惟要好一些。
黃北山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回到了剛剛說的:“如果不是老崔還年輕,我都想讓那家夥直接退了,小陸來擔任這個會長。”
張吉惟張了張嘴,覺得黃北山真的瘋了。
跳過會員和理事,直接擔任會長,這無論是在中醫學會還是西醫學會曆史上也都是從未發生過的。
更何況,陸軒才二十多歲。
“你真要這麼做了,那就是把小陸醫生放在火上烤了。”
“沒本事的人自然怕被放在火上烤,可有本事的,那是真金不怕火煉,越烤越亮。”
黃北山絲毫不在意張吉惟這話,臉色反而無比的嚴肅:“說句毫不誇張的話,小陸醫生在中醫領域的造詣,應該是我所見過的人當中最高的那個,無論是中醫內科,還是針灸,能超過他者,怕是屈指可數,甚至我都懷疑有沒有這樣一個人,可以在這個領域打敗他。”
極高的讚譽!
張吉惟不敢相信的看著黃北山,很難想象到,黃北山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在這樣一個地大物博,人才輩出的時代,黃北山竟然會用這樣一番話來稱讚陸軒,是張吉惟所沒想到的。
中醫界,有多少天才妖孽,沒有一個比陸軒更厲害的?
陸軒才多大,二十多歲,即便是打從娘胎裡就開始接觸中醫,滿打滿算也就二十餘年。
而中醫裡麵,沉浸在中醫領域四五十年的名中醫數不甚數,他不相信這些人裡麵,沒有一個能超過陸軒的。
不過,質疑歸質疑,張吉惟這次倒是聰明的沒有說什麼,臉上也並未表露出太多,而是對於黃北山這話選擇了一笑而過。
是與不是,都跟他張吉惟沒有關係。
見此,黃北山也沒打算多說。
有些事情,也不需要說的那麼清楚。
再說了,說的再清楚,張吉惟也不會懂。
畢竟,你讓一個純粹的西醫,去理解中醫的博大精深,那本身就是極其不現實的事情了。
黃北山轉過頭,正想向陸軒請教一些火神派的事情,就聽到陸軒苦笑著道:“老黃,你這麼捧我,我可不敢當。”
“有什麼不敢當的。”
黃北山道:“謙虛是好事,太謙虛就不對了。”
陸軒訕訕一笑。
黃北山點到為止,想了想道:“不說這個了,我跟老張跟過來,正好趁著這次機會跟你請教請教火神派方麵的事情。”
“猜到了。”
陸軒一句話,頓時讓黃北山和張景才兩人相視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過後,兩人便是如同學生般圍坐在陸軒兩邊,靜靜地等待著。
而陸軒,沉思了一會,方才說道:“以鄭欽安為代表的火神派學術思想最主要的是,推重陽氣,善用扶陽方法治病,擅用大劑附子乾薑等辛熱藥物,在這方麵火神派可謂是積累了十分豐富的經驗。
對陰證的辨識全麵而深刻,這些觀點十分突出甚或超越前人。”
黃北山兩人點點頭。
火神派的理念雖然極端了點,可能夠傳承至今,而且在中醫急救方麵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自然有它的先進性和科學所在。
不然也不會被列入中醫七大派係之一了。
“當然,對於火神派,現在基本上也是褒貶不一。
一些人對火神派的理念,也就是扶陽派理解的沒有很到位,所以神話了附子。
神話了附子也是次要的,關鍵是這意味著對扶陽的理解出現了偏差,導致了很多失敗案例。
有年輕輕就快速脫發的,有癌症病人吃附子速死的,等等等等,這也導致反對扶陽理念的人越來越多。”
陸軒對火神派也做過一些了解,再加上自己過目不忘的本事,再加上一群“老師”的悉心教導,對火神派的了解不可謂不詳細:“鄭欽安先生,兩位盧老先生,他們連續行醫一百多年以來,大劑量的,長期的在使用附子桂薑。
所以,很多人都會開玩笑的將他們稱之為“薑附先生”,甚至號稱“火神”。
但是,從鄭欽安先生的《傷寒恒論》,《醫理真傳》,《醫法圓通》,中卻並未有過使用附子的相關言論,為什麼要這樣用,沒有明確的把它說透,也就造成了後世火神派的中醫無法在這個問題上做到自圓其說。
但,後世的中醫陰陽學說,提出存在陽主陰從的關係,也就是大家都公認了機體的陰陽之氣是我們生命活動的原動力這一說法。”
“有這方麵的思想支撐嗎?”黃北山提到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
陰陽之氣,是不是我們生活活動的原動力,不是靠嘴上說說就行的,還得有思想支撐才行,而且單獨某個人的還不行,不具有代表性和全麵性。
“自然。”
陸軒認真的道:“在先秦的時候,先秦諸子百家在他們的一些著述裡麵,其實也明確的談到了這個問題。
比如《周易》中就有明確的提及:“大哉乾元,萬物資始,能統天。”
而在論述坤元的時候,它提出了“乃順承天”。”
黃北山和張景才幾乎同時眉頭緊皺,顯然不太明白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而一旁的張吉惟,聽了一會後,發現自己越聽越懵,非但沒有聽懂,反倒是平添了不少煩惱,索性沒再去想,而是拿出手機,問起了特需病房那邊的情況。
對他一個西醫來說,要搞懂這些,難度實在是太大了。
“什麼意思?”
陸軒解釋道:“其實這裡的意思很簡單,它提出了陽在萬物的生命活動當中,應該居主導地位,陰應屬於從屬地位。
並且在《乾鑿度》一書中提到了“氣者生之充也”和“夫有形者生於無形”的理念。
這說明陽之氣才是構成我們機體化生四肢百骸的原動力。
如果沒有陽氣,也就不能夠溫煦化育,如果沒有陽氣的溫煦化育,陰也就不能夠獨立存在,更不能夠發展壯大。
這一點,其實在《內經》裡也是有提及的,甚至重陽的思想也很突出。
就是不知道兩位記不記得,在《素問.上古天真論》中,就已經告訴世人需保存真陽之氣,才能夠達到“恬淡虛無,真氣從之”。”
“《素問.上古天真論》中有這樣的論述嗎?”
黃北山轉頭看向張景才。
張景才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你不知道來問我,我就知道?
不是誰都有小陸這變態的記憶力的。
不過,麵對黃北山那堅定不移的眼神,張景才最後還是沒忍住道:“應該有吧,以小陸的記憶力,記錯的可能性比你老黃忘記吃飯的可能性還低。”
“合著我在你老張眼裡就是個乾飯人?”
“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