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緩緩鬆開了。
江屑失魂落魄地看著他的好兄弟。
他肝膽相照、同生共死的好兄弟。
“驚訝嗎?你不該驚訝啊。我早就受不了你了。”
摯友又笑又恨,好像畢生的嫉恨,都在這一刻得到宣泄。
“第四天災給我發了邀請函,驚喜嗎?牛逼嗎?我再也不用跟著你在下水道討飯吃了!”
“也不用活在你的陰影下了。”
“憑什麼我們兩個人一起錄的視頻攻略,玩家都在吹捧你啊?”
“憑什麼來到這個世界,我還要給你打輔助啊?”
江屑不信,但摯友真的拿出了一張邀請函。
不知是毒氣的緣故,還是那張燙金燦爛的封麵,刺得兩人的眼睛都流出淚來。
“你可以殺了我,我讓你活著出去。”
江屑痛苦地說,“但你不能去第四天災!你不能變成我們都討厭的人!”
“有錢,有好日子,有比你好得多的新朋友,為什麼不去?”
“他們是壞人啊!”江屑大喊,“你忘了嗎!鬼塚怨夜為了把他的村雨刀升到最高攻擊力,他屠了整整兩個城市六百萬人去喂他的刀啊!你醒醒啊!屠的還是我們國家的人啊!”
“抱歉,我一直都很清醒。”
“都變成遊戲了,哪裡還有國不國的。”
摯友舉起了槍。
江屑握緊了匕首。
兩個人廝打在一起。
熏人的毒氣,混亂的搏擊,血和眼淚散落在無人知曉的角落裡。
但江屑此刻想的是,他也不想出去了。
那麼痛苦的人生,活著有什麼意義。
他不懂他,他也不懂他。
他其實從來沒有故意擋過摯友的路,也從來沒有抱著任何炫耀或者惡意的念頭。
可摯友既然一直那麼想他……那就如他所願吧。
他會和當年一樣,在搏鬥中勝出,用匕首刺穿摯友的胸膛。
但這次,他會和他一起死。
如果有來生,他們最好變成兩個陌生人,誰也不要認識誰。
摯友就和當時一樣倒在了血泊裡。
摯友死了。
陷阱房的門開了。
窗外拍視頻的身影一閃而逝。
江屑當時看著摯友的屍體,還在惴惴悲痛之中,發現有人偷拍,他立刻追了出去。
但毒氣的侵蝕讓他跑出半條街就昏倒在地。
他沒能追上偷拍的人。
而他醒來之後,他殺害摯友的視頻已經經過精心剪輯,被偷拍者上傳到論壇。
江屑當時風頭無兩,粉絲數萬。
那一夜,粉絲全部回踩。
是粉是黑都在大吃一驚,這是生死絕境友情破裂?是盛名之下分贓不均?還是一個被第一公會錄取另一個嫉妒成恨?
玩家踩個不停,江屑聲名狼藉。
江屑的直播間都因為被踩太多,處罰封停。
江屑不願解釋,不願抬頭,他默默退出了廢都,他不再下本,不再做攻略,不再挑燈夜戰繪製地圖捷徑。
他被釘在背叛摯友的恥辱柱上,他蝸居方舟,他和乞丐孩童為伴,這裡的人不識字,不看論壇,也沒有手機,他曬著太陽,數著死期,一代俠盜,從此消失在茫茫人海。
江屑這次沒有追出去。
反正結局都一樣。
他不配活著,不是嗎,這個世界和他的人生一樣,都已經糟糕透頂,沒救了。
他將匕首對準了自己的心臟。
好兄弟,下輩子我們不要相識了。
匕首刺了下去。
匕首被另一雙更加冰冷的手奪走了。
“謝謝媽,還好趕上了。”
陳弦雨將匕首丟在地上。
腳尖瀟灑一挑,將摯友的槍挑了起來。
槍被陳弦雨重重塞在江屑懷裡。
“我還想請你做我的隊友呢。”
江屑麵如死灰,而陳弦雨冷漠決然,“既然你那麼想死,就一槍崩了自己吧。”
“匕首可沒法立刻結束生命,畢竟我很欣賞你,你要是死不掉,我會用一切治療藥把你救回來的,到時候你還要賠我錢。”
曆千花確實送了一瓶昂貴的治療藥給他。
江屑的眼中仍然灰敗一片。
“對不起。”他說,“我不能做你的隊友了。”
“我這樣的人,不配擁有隊友。”
“我隻配去死。”
出於正義,他殺了最好的朋友,他不能讓世上再多一個屠城者。
但出於友情……他應該和朋友一起去死。
江屑舉槍對準了自己腦門。
陳弦雨袖手旁觀,“生命隻有一次哦。”
“對不起。”江屑閉上了眼睛。
名滿天下的開箱聖手,在此刻扣下了扳機。
他無比痛苦的一生終於可以解脫……
預想中的槍響並沒有出現。
江屑睜眼,不敢置信地又開了好幾槍。
什麼都沒發生。
摯友的槍——
一開始就沒有子彈。
-“這啥?!”
-“江屑?”
-“這是盜賊雙人組的故事?”
此時此刻,一個0粉絲0訂閱直播間,悄然無聲地出現在幾百萬之多的直播鏡頭中。
先有觀眾發現了江屑。
再有觀眾發現了這是眾說紛紜但一直沒有實錘的……江屑失足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