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嚕~”
“咕嚕~”
清晰的聲音在沉默的夜裡震耳欲聾。
兩個當事人對視一眼, 不約而同地抱住了自己的肚子。
燕行盯著那綠的讓人發慌的菜,最先開口:“一號兄,我……”
一號深吸一口氣, 溫聲道:“你要是餓的話,就先吃吧。”
燕行腹中實在難耐, 咬牙拿起了筷子,一臉視死如歸地飛快夾起一根送入口中。
然後他的眼淚就落了下來。
熱的時候他覺得這已經很難吃了,誰成想冷了之後它的難吃程度還能再上一個境界。
他忍不住搖著鐵門問道:“為什麼是苦的,什麼菜會又酸又苦?”
門外的守衛不耐煩, “誰知道什麼菜啊, 後山隨意拽的野草, 誰認識啊。”
燕行不可置信:“野草……居然連菜都不是嗎?”
守衛更不耐煩:“不都是綠的嗎?有什麼區彆?我說你們還吃不吃了?”
燕行頹然坐了回去。
一號見狀,眼眸中精光一閃。
他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悄悄遞出一個窩頭,溫聲道:“燕行兄, 你可以試試這窩頭,數不定能吃呢?”
燕行心中感動,接過窩頭。
有些硬, 但他們修行之人,什麼苦沒吃過, 什麼硬骨頭沒啃過,區區一個硬窩頭……
燕行心一橫, 一口咬了下去。
然後他沉默了。
片刻之後, 他抬起頭, 看著那帶著血印的窩頭,冷靜道:“一號兄,我覺得這個窩頭咱們可以留著, 必要的時候,這就是咱們防身的武器,一定很好用。”
一號:“……”
很好,看來這個窩頭也不能吃了。
試毒失敗。
兩個人背靠著背癱在地上,透過頭頂的鐵窗看著天上的明月。
看著看著,燕行突然道:“你看今晚的月亮黃的,像不像一個大大的鴨蛋黃?”
一號:“……”
彆說了,求你彆說了。
他正忍無可忍的轉身不去看這“鴨蛋黃”,就見那窗戶外突然就探出一張臉來,穆棠好奇道:“咦?你們怎麼知道我給你們帶了鴨蛋?”
燕行:“!”
一號:“!”
兩個人當場就哭了,燕行更是痛哭流涕道:“穆棠仙子!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一號驚愕難言。
但他第一反應不是高興,而是心裡一沉。
完了,魔主大人和穆棠姑娘這兩個變態居然想起來給他們送飯了,難不成這群半妖已經決定宰了他們,她特意來給他們送這最後一頓飯嗎?
穆棠卻不理會一號那越想越歪的腦洞,她往下踩了踩,語速飛快道:“衛長偃從廚房裡偷了些鴨蛋給你們,但你們要省著點兒吃啊,這半妖一族食物緊缺,我們每頓都給你們送的話太惹眼了,隻能抽晚上的時間送過來,但是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出去!”
燕行連忙問:“那能告訴半妖一族,咱們其實是一夥的嗎?”
穆棠憐憫地看著他,開口卻毫不留情道:“不行,我們現在是以妖族受害者的身份得到他們的信任的,但你們可是在他們麵前暴露了妖族氣息的,要是被他們知道你我是一夥的,哪怕告訴他們所謂的妖族氣息不過是法器模擬的,那我這妖族受害者的身份也立不住腳了。”
燕行滿臉的失望。
穆棠歎了口氣,想了想,把裝了鴨蛋的包袱丟了下去:“接著。”
兩人眼前一亮,頓時顧不上失望,接過包袱抖開,就看到一個個喜人的鴨蛋。
燕行滿臉的感動,“穆棠仙子,我就知道你們一定不會忘記我們的!”
穆棠先是心虛,然後立刻理直氣壯了起來,麵色如常道:“那是自然!”
一號覺得有些不對。
穆仙子今天顯得也太有人性了一點啊,很不對勁。
他冷不丁問道:“你怎麼突然想起來我們沒飯吃了?”
穆棠正色:“當然是因為我們都念著你們。”
才不是因為他們在飲食方麵折磨了那白青琅一通之後才猛然想起你們也沒飯吃。
一號狐疑地打量了穆棠一眼。
他看了看穆棠,又看了看高高的窗戶,突然想起了什麼,猛然問道:“不對,這個牢房應該有禁靈陣啊,你的靈力不能用……等等,這麼高的窗戶,你是踩著什麼爬上來的?”
穆棠溫和一笑。
她輕輕:“踩著你們家大人。”
一號:“!”
他一口鴨蛋噎的白眼直翻。
穆棠……給他們送飯……踩了自家魔主。
他該死啊……
腳底下,衛長偃又不老實的動了起來,穆棠趕緊踹了兩腳,讓他穩住,這才道:“先不說了,我們離開的久了惹人懷疑,明天再來看你們!”
說完才跳了下來。
衛長偃揉著肩膀,不怎麼高興地看著她。
穆棠不理會他,直接道:“走啦!”
衛長偃隻能老老實實地跟在她身後走。
走了一段路,這貨突然幽幽來了一句:“今日,我為了救自己的下屬居然甘願被人踩在腳下,我也算是情深義重的好主子了。”
穆棠:“……”
她麵無表情道:“你要是自我認知錯亂的話,我可以給你找個醫修。”
……
第二天,半妖一族主管廚房的一個半妖就開始為了半筐丟失的鴨蛋大發雷霆。
穆棠看著滿地找鴨蛋的半妖,算是切實體會到了半妖一族現在的貧窮。
雀白幽幽地歎了口氣:“讓兩位看笑話了。”
鴨蛋就是穆棠偷的,她這個當事人哪裡敢看他的笑話啊。
她乾笑:“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雀白又幽幽地歎了口氣,眉頭緊皺。
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他沉默半晌,突然道:“其實在那白戾之占了我們半妖的領地之前,我們半妖一族過得還是不錯的,人族不待見我們,妖族也不待見我們,但我們有山有田地,我們自給自足,自得其樂,也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但是……”
他自嘲一笑:“現在,我那些被白戾之抓走的族人生死不知,而我連僅剩的族人都快養不起了。”
穆棠相信,如果換一個心軟一些的小姑娘小夥子,現在說不定都要主動說把手中的麥種給他們了。
但穆棠的反應堪稱無動於衷,甚至連表情都很平靜。
她隻輕輕笑道:“雀白大人放寬心,半妖一族一定會慢慢變好的。”
雀白聞言眉頭微微皺起。
他承認,不管是昨日安排侍女說出他們在糧食方麵的困境,還是今日的借題發揮,他都是想試探他們。
通過刑訊白青琅,他知道他們是白青琅從人族找來的,知道他們手中有麥種。
能增產三分之一的麥種啊。
妖族或許不覺得這有什麼,但是他們半妖很心動。
可是儘管白青琅沒說這幾個人族和他的關係,他也隱約能猜到,這幾個人族恐怕不是所謂的被妖族抓來的。
或許他們不是白狼一族的一丘之貉,但是和白狼一族有關係的人,他一絲一毫都不敢賭。
他半數族人已經陷進白狼一族了,剩下的族人,他再怎麼小心也不為過。
其實最好的做法就是在察覺到這群人和白狼一族有關係時就以絕後患,但是雀白敏銳的覺察到,這些人或許不那麼簡單。
他不想再為半妖一族樹立新的敵人了。
而且……他想要他們手中的麥種。
他隻能試探,一點一點的試探。
昨夜,他安排侍女試探他們時,侍女很不解:“大人既然想買麥種,為何不直接開口呢?”
若他們真的是被白狼一族抓來的無辜人族,雀白大可以直接開口,請求也好,花重金也罷。
但是他們不是,雀白隻能慎重。
他不敢動他們,又不全然信他們,甚至不敢對身邊任何一個半妖說出他的猜測。
族人們恨妖族入骨,他現在說穆棠他們恐怕不是被妖族挾持來的,後腳他們就敢撕碎這兩個人族。
所以他隻能一個人深夜慢慢思量。
若是父親在的話……
雀白深吸一口氣,驅散了腦海中不切實際的幻想,看著穆棠平靜的神情,嘴唇動了動,道:“借你吉言。”
但願……他們會一點點變好。
但願他的決定,不會讓半妖一族墜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