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抽了多少血啊?”文翁倒了一杯熱水送了過去。
屠舒懷接過來喝了一口,乾裂的嘴唇稍稍恢複了一些的紅暈。
跟其他人往放射科走去,聞言搖了搖頭:“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剛剛發現了一個情況。”
留意到其他人看來的視線,她定了定神繼續說道:“雖然說是需要我去抽血,但那張化驗單根本就不是我的。剛才我清楚地看到,上麵寫的名字是——蘇莉莉。”
話音落下,周圍安靜了一瞬。
蘇莉莉。
這又是誰?
“我,我好像知道。”費瑩從早上開始就一直沒有說話,這個時候弱弱地開了口。
她的狀態從昨晚開始就顯然非常不好,一夜過去眼眶的黑眼圈也愈發分明。
這個時候也像是想要抓緊機會討好大家,在眾人的注視下努力地擠出了一個笑容:“我在兒童房的時候看到過,譚浩波製作那張祝福的卡片,頂格位置寫的就是‘給可愛的蘇莉莉’。”
“原來那孩子叫蘇莉莉啊。”月刃恍然,“名字跟長相一樣的可愛。”
文翁也是見過那個小女孩的玩家之一,聞言,臉上的表情一時之間也有些複雜。
不管怎麼看,都實在無法將其跟“可愛”這個詞聯係到一起吧!?
池停短暫的思考之下,眼見已經抵達了放射科,一言不發地就這樣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等到完成X片的拍攝之後再次回來,對上其他人的視線,確認地點了下頭:“單子上的名字寫的確實是‘蘇莉莉’。”
緊接著月刃前去了CT室,回來之後給出的也是同樣的回答。
進行過確認之後,他看向了池停:“怎麼說?”
池停思考的狀態中,下意識地用指尖輕輕地撫摩著胸前的異石,隔了一會兒才回答道:“看來,我們在這個副本中加入的,可能就是這個蘇莉莉的人生。”
這樣的話語落下,讓其他人微微一愣。
等到意識過來之後,神態間隱隱的也有了一絲的微妙。
如果說這一路來就是這個小女孩的生活,那麼……
還記得第一次來到委托現場的時候,那是一個十分溫馨的兒童房。
在他們的委托任務當中,這個小女孩被叫做公主,看得出來她喜歡好看的裙子、喜歡可愛的娃娃、喜歡各種各樣紅色的東西,也可以肆意地在自己房間的牆麵上隨便塗鴉。包括那充滿了公主氣息的粉紅色床單,都可以從中感受到父母對於她那濃濃的愛。
兔紳士讓他們整理玩具,錄製兒歌,做祝福的卡片送給她。
每一件事顯然都是可以讓她感到更加快樂。
第二次委托現場是野外營地。
一家人出門在外麵遊玩,享受著美好的野餐時光,但是一不小心將那滿滿的糖果給打翻了,大家又十分耐心地將這些糖果一刻一顆地全部找回來。小孩子偷吃糖果是被允許的,所以可以悄悄地將這些甜蜜的味道藏在嘴巴裡。
第三次的委托,他們來到了廚房。
父母每天絞儘腦汁地準備著豐富的菜肴,不管好不好吃,那都是最充滿生活氣息的地方,足以讓每個人享受著一起圍在桌邊的用餐時光。小孩子偶爾也可能會挑食,但是再不好吃的食物在警告的視線下,到底還是努力地吃了下去,新的菜單裡總是會帶著更多的營養,讓小女孩在成長的日子裡快快長高。
然後,就到了他們今天的第四次委托。
這一回,卻不再是溫馨的日常環境,而是來到了醫院。
現在他們像是在代替那個叫蘇莉莉的小姑娘,重新勇敢地經曆著在醫院裡麵的一切。
而按照委托最後的內容來看,她,住院了。
所以說,從先前幸福快樂的生活直至來到醫院,這當中又發生了什麼呢?
這一瞬間,玩家們在這個副本當中感受到了除求生欲之外的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情緒。
池停在一片沉默中走到旁邊的打印機旁操作了兩下,很快,X光和CT的片子就這樣一張接一張地打印了出來。
明明進去做檢查的人是他跟月刃,打出來的片子卻都屬於小女孩蘇莉莉。
他皺著眉頭看了一會兒,轉向屠舒懷:“你的化驗單呢,應該也能拿了吧?”
屠舒懷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當即轉身往回跑去。
很快,她將驗血的單子也帶了回來。
所有人圍過來看。
雖然沒有專業人士能夠看懂這上麵的內容,但是從各個極度不正常的指標也不難看出,這個蘇莉莉的身體狀況似乎很糟。
長久的沉默下,屠舒懷還是開了口:“她生病了,而且應該非常嚴重。”
說話的時候,她可以感受到兔紳士始終站在不遠的地方直勾勾地看著他們。
回頭對上這樣的視線,屠舒懷頭一次沒有任何恐懼:“所以這隻兔子是怎麼回事,它是一直在這裡陪著蘇莉莉嗎?”
文翁沒有那麼多複雜的心思,隻是回想了一下自己見到小女孩時的樣子,訥訥道:“……但是她在玩丟手絹的時候,看起來還挺活蹦亂跳的啊。”
“所以說,夢裡果然什麼都有啊。”月刃低笑的聲音忽然傳了過來,微微拉長的聲音浮在半空,“《堅定的錫兵》、《胡桃夾子》和《愛麗絲夢遊仙境》,原來是這麼一回事情。”
沒頭沒尾的話讓其他人一臉茫然,但已經足夠讓池停瞬間聽懂了當中的含義。
他再次看向了周圍的環境,看著醫院外麵顯然跟之前野餐營地那樣割裂感十足的獨立空間,感覺自己也明白了過來。
擁有獨立靈魂的玩偶,萌生出堅定守護的信念,陪伴小女孩一起進入了一場漫長的想要捆住所有幸福的夢境。
不,隻有能夠醒來的那才叫夢境。
副本中所創造出來的,或許更應該說是一場困著她永遠無法醒來的夢魘才對。
“走吧,繼續後麵的委托了。”池停說著轉過身去,輕輕地拍了一下費瑩的肩膀,“該輪到你了,我們陪你去打針。”
費瑩愣了一下,順從地邁開了腳步,小聲說道:“謝謝,不過我自己應該也可以的。”
池停微笑:“你當然可以,可以搗亂對吧。”
費瑩慌忙搖頭:“不,不是的,我真不是鬼。昨天晚上我一直都沒睡覺,我很清醒,你們遇到鬼的時候我很確定什麼都沒有發生。你隻要放我自己一個人進去,等我完成委托出來,你們就可以相信我真的不是鬼了!”
“行了彆演了。”池停連腳步都沒有停頓上半下,語調更是平靜無波,“從今天早上開始,或者說更早起,你不是已經占據費瑩的身體了嗎?要不然,你從一開始就這麼遠遠地躲著那個家夥做什麼?”
他隨意至極地指了一下跟在幾步外的月刃,笑了:“所以說,這下意識的舉動早就已經讓你暴露了。雖然我不知道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不過他下手確實向來不分輕重,估計也被欺負慘了吧。其實昨晚能夠稍微安分點的話應該真不至於那樣,他也就是跟我一樣想見見鬼而已,你說你一上來就想要咬人,人家能不生氣嗎,對吧。”
費瑩:“。”
在這樣打開天窗說亮話的情況下,讓她臉上那些惶恐的偽裝終於蕩然無存:“但我找你的時候並沒有下重手,你不是一樣弄斷了我的手?”
跟著池停一路往前走去,麵無表情之下一開口,因為截然不同的語調也讓她仿佛在轉瞬之間換了個人。
池停對這樣碰瓷的控訴隻覺不可置信:“做鬼也要講道理,我當時隻是捆了你,你的手可是自己弄斷的。”
鬼:“……”
要不是知道自己打不過跟前的這個人,恐怕在這樣輕描淡寫的甩鍋下讓它隻想原地拚命。
隔了許久,它的嘴角才浮起了一抹譏誚的弧度:“既然你知道我已經讓她從這個身體裡麵消失了,就一點都不覺得難過嗎?果然,遺忘永遠都是你們人類最拿手的事情。”
“為什麼要難過,是你弄死她的,又不是我。”池停奇怪地看了“費瑩”一眼,到了注射科門口,推著她往裡麵走去,依舊是淡淡的語調,“而且遺忘有什麼不好?隻有學會遺忘,人才能繼續走得更遠。”
這樣的話語落入耳中,讓鬼譏諷的神態也微微頓了一下。
然後它就聽到池停問道:“最後一個讓我非常好奇的問題,你那些亂七八糟的五官,真的都是蘇莉莉畫的嗎?你們都是她畫出來的?”
長久的沉默後,“費瑩”點了點頭:“是。”
池停第一次從一隻鬼的語調中聽出了十分複雜的情緒。
得知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他滿意地露出了笑容,又問:“所以你們到底有多少隻?”
這次“費瑩”眼睛一閉,沒有給出回答。
池停遺憾道:“不說算了。”
下一秒,沒等“費瑩”反應過來,她隻感到手上的力量一重。
低頭看去,自己的手腕已經被池停重重地按到了注射窗口內。
池停一改之前提問時候溫和謙遜的語調,不忘不輕不重地警告了一句:“彆亂動,你沒我力氣大,而且外麵還有另外一個人看著呢,你要不安分我就換他來,明白?”
不遠處,被他點名的某人正站在注射科的門內,十分配合地清了清嗓子。
費瑩體內的鬼:“……”
從沒想過,有朝一日它居然會毫無反抗之力地被一個人類按著打針。
這簡直是它鬼生裡留下的奇恥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