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六章 《來自宏強的饋贈》……(1 / 2)

許冥再睜開眼睛時, 已經是晚上十二點。

她人正躺在公司樓下的停車庫裡,就在電梯門邊上。邱雨菲臥在她的旁邊,被值夜保安的手電晃得直眯眼睛。

“誒, 誒!小姑娘!還清醒嗎?”保安大爺的聲音傳過來,初時模模糊糊,很快又變得清晰,“誒這都叫什麼事……沒事吧?要我叫救護車不?”

“……”

許冥聽到“救護車”三個字, 這才徹底清醒過來,忙擺著手坐起身, 才剛一動彈,又覺一陣頭暈腦脹, 胸口酸脹得直想吐。邱雨菲比她狀態要好一些,忙伸手將她扶穩, 隻說兩人是吃夜宵時喝多了酒, 好說歹說,總算是先勸走了熱心的保安大爺。

目送著對方離開, 邱雨菲臉上的表情瞬間垮了下來。

“我去……”她回頭看看身後的電梯, 麵上猶帶著幾分恍惚,“冥冥老師,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剛才做了好可怕一個噩夢……”

“夢你大爺。扶我起來。”許冥難受得皺起了臉, “怪談區域的時間流速和現實不一樣,現在抓緊回去躺著, 還能再睡幾個小時。”

“……淦, 所以還真不是夢啊。”邱雨菲臉色又是一變,跟著低頭看了看自己身前,又麵露古怪, “我的工牌呢?裡麵的東西,難道是不能帶出來的嗎?”

“理論上來說是這樣。”許冥隨口應了一句,同樣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雙手,微微蹙起了眉。

不光是她倆的工牌,她之前抱在懷裡的電腦也不見了。九號規則書倒是還在,又回到了她的包裡。

怪談區域裡的尋常物件是無法帶到現實的,這點許冥心裡有數——可那台電腦呢?

許冥也想思考,可腦殼實在太疼了。邱雨菲試著摸了摸她的額頭,嚇得叫出了聲,趕緊將人扶出了地下車庫,拿出手機,開始叫車。

“誒。”就在被她扶到人行道上的時候,許冥終於忍不住開口,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包,“邱雨菲,你看,這包是什麼顏色的?乾淨嗎?”

“?”邱雨菲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又瞟了下她的包,飛快道,“白的啊,乾淨得很,怎麼了?”

“……”許冥沒再說話,隻垂下目光,若有所思。

她的視野裡,那個被邱雨菲稱為“乾淨得很”的白包,此刻正染著大片的血色,暗沉濃鬱,腥味撲鼻,兀自淅淅瀝瀝地往下淌。

再往周圍一掃——

不遠處的公交車站裡,站著個穿著白裙的女孩兒,脖子以古怪的角度扭曲著,腦袋時不時滾下,又被她遲緩地撿回;再遠點的馬路中央,一個八九歲的小孩正麻木僵硬地站在馬路中央,一輛輛疾馳的電瓶車從他半透明的身體裡穿過,他卻像是什麼都感覺不到一樣,隻在紅綠燈跳轉的時候,會如同驚弓之鳥般,猛烈地轉動下頭顱。

“……”

許冥沉默地收回目光,無奈地閉了閉眼睛。

好消息,她們應該是真的從宏強逃出來了。

壞消息,她那雙見鬼的眼睛,似乎又回來了。

不帶白癡濾鏡的那種。

恰在此時,邱雨菲的手機忽然叮叮叮地響起。她慌忙低頭看起消息,順手拍了拍許冥。

“是嘉怡姐!她拉了群,正在問我倆的狀況。”邱雨菲道,“特彆問了下你,說給你發消息不回,電話也打不通。”

“……”許冥這才後知後覺想起自己的手機,摸出來一看,果不其然,連機也開不了,成磚了。

“要死,那我等等車錢都沒法付……先記你賬上啦。”許冥疲憊地嘖了一聲。正好這會兒邱雨菲叫的車靠了過來,她搖搖晃晃地坐進後座,艱難開口:“師傅,麻煩加一個地址。北灣大道綠竹花園27……唔!”

話未說完,腦袋又是一陣抽痛,太陽穴跳得仿佛要爆炸。邱雨菲趕緊把她摁到了椅背上:“行了行了,這樣誰敢讓你一個人回家啊,今晚先去我家吧。”

許冥本想拒絕,但實在難受,想想還是點了點頭。車子很快啟動起來,她迷迷糊糊靠在椅背上,隻覺意識在不斷下沉,卻聽旁邊刷著手機的邱雨菲忽然“啊”了一聲。

“冥冥老師!”

在陷入昏睡前的最後一刻,她聽到的是邱雨菲詫異的低語:

“嘉怡姐打聽到了——

“老李,真的出事了!”

*

老李死了。

一件相當令人無奈且痛心的事。但對他們這些剛從宏強逃出來的人來說,似乎也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

真正讓邱雨菲驚訝的,是老李的死因。

……他是死在自己家裡的。

“據說是下午前往拍攝地的時候忽然不舒服,帶隊的王哥就讓他先回去了。結果就在自己家裡猝死了。”

又兩個小時後,邱雨菲租住的小屋裡。

邱雨菲仰躺在床上,手上還在不停地刷手機。她的旁邊,是睡了兩個小時後總算有了點精神的許冥。

後者正在用邱雨菲的筆電挑新手機,聞言蹙了蹙眉:“也就是說,他根本就沒有參加宏強怪談的拍攝?”

“不光如此。”邱雨菲騰地坐起了身,“而且你猜怎麼著?”

“嘉怡姐已經問清楚了,她說我們公司要去拍的那個廢樓,其實根本就不是宏強的樓——那隻是一棟普通的待拆危樓,是網上有人拿著它的照片牽強附會,硬把它和宏強聯係在一起的!”

許冥:“……”

也就是說,老李的死也好,他們公司也好,實際上都和真正的宏強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他們甚至連單方麵的業務往來都夠不上,撐死就是個蹭熱度的關係,還是蹭熱未遂。

“你說怪不怪。”邱雨菲穿著睡衣盤坐在床上,一臉莫名其妙,“那我們到底是為什麼是進去的啊?尤其是老李,他的死和宏強好像也沒什麼關係啊?”

許冥:“……有沒可能,是因為我們侵犯了它的版權?”

邱雨菲:“所以它大老遠出警?”

這算什麼,怪談界的迪X尼?

“……”

許冥也就順嘴這麼一扯淡。真要說起來,她老早就在奇怪這件事。

——畢竟,在她的印象裡,不論是有怎樣的牽扯聯係,正常人都是不應該進入怪談區域的。

正常的人類,身上都是自帶保護的。

“正常”和“異常”,“有序”和“無序”,“理性”和“瘋狂”,在她的記憶裡,都是涇渭分明的東西。秩序和理性是人類群體天然的、最強大有力的保護層,正常人天生就會被隔在所謂的“靈異”之外,這才是世界運轉的常態。

像她這種所謂的“通靈體質”的,說白了其實就是先天不足,是一種缺陷。她沒法獲得那種天然又強大的庇護,所以才會成為一度成為這種怪談區域的常客。

至少撫養她長大的阿姨是這麼說的。而且在今天之前,許冥也確實從未見過任何一個正常人,能和自己一樣進入怪談區域——天知道,以前哪怕是和彆的小朋友手牽手走路,或者是被老師背著去醫務室,她也能做到精準被打擊,從來就沒將誰拖下過水。

所以,今天在剛意識到情況不對那會兒,她還挺困惑的。

在遇到袁嘉怡他們後,那種困惑,又變為了更深的慌亂。

——她說不清具體為什麼而慌,隻本能地感到些許不安。雖然沒有更明確的證據,但她能感覺到,在她與“那邊”剝離的四年裡,這個世界的運轉規則,似乎是起了什麼變化。

一種她尚未理解的、不太妙的變化。

思及此處,許冥的心不由又沉了下去。略一沉吟,她又試探地在意識裡開口:

“誒。你還在嗎?

“對於我們怎麼進宏強的這事,你有什麼頭緒嗎?”

……

腦海裡麵,一片安靜。

許冥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微微蹙了蹙眉,她再次看向旁邊浸透了血的提包。略一糾結,還是放棄了現場刨根問底的打算。

“手機挑好了。”她打了個嗬欠,將筆電遞給旁邊的邱雨菲,“我沒法掃碼登錄,你先幫我付一下。明天再轉錢給你。”

“誒,不用給啦!這個算我送你的好了,畢竟這次多虧你……冥冥?冥冥老師?”

話未說完,卻見旁邊的人已經躺了下去。邱雨菲愣了一下,趕緊戳了戳她,回答她的,卻隻有許冥勻稱悠長的呼吸聲。

合眼才不到三秒的工夫,人已經又睡著了。

邱雨菲:“……”

“這沒事吧……”她咕噥著,又試探地摸了下許冥的額頭,反手替她壓了壓被子,轉頭利落地替許冥處理好付款,也跟著躺了下去,睡了。

*

同一時間。

北灣大道綠竹花園274號公寓樓內,1603號房間門口。

一個頎長的身影正抱著碩大的旅行袋背靠牆壁,正靜靜地站在那裡。

偶爾有剛結束加班或夜生活的人路過,腳步匆匆地從他身前走過。他總會在聽到腳步聲的時候稍稍抬起頭,在確認不是自己要等的人後,又很快垂下腦袋,將身體往背後的牆壁裡藏一些。

藏到最後,幾乎半個身體都陷進了牆壁裡,整個人,像是被水泥糊在了牆上一樣。

鼓鼓的旅行袋忽然蠕動起來。毛絨絨的狗崽腦袋又從袋子裡拱了出來,嚶嚶嚶地到處嗅著。男子小心地將它往裡麵按了按,聲音依舊很輕:

“彆急,再等等。

“她應該就快回來了。馬上就能見到了。”

被同樣話術哄騙過幾次的小狗崽這回顯然不太高興了,嚶嚶嚶地更加大聲。直到嚶累了,方泄憤般地在男子手指上咬了一下,氣呼呼地又自己爬了回去。

剩下那年輕男子一人,依舊不聲不響地站在原地,繼續耐心地等待著。

直到又三個多小時過去,第一抹日光從雲層後麵透出,大樓裡也逐漸有了人活動的聲音。

伴隨著一聲幾不可查的歎息,男子的身影,這才如泡沫般,原地消失了個乾淨。

*

另一頭。邱雨菲租屋內。

悶頭直睡了八個小時,上午十點鐘,許冥這才懶洋洋地睜開眼睛,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邱雨菲和她差不多時間起。經曆過昨晚一番驚心動魄,兩人一致認為工個屁的作,雙雙請了事假,任憑老板在大群裡瘋狂艾特,隻當看不見。

許冥的燒退得差不多了,頭痛也好了許多。隨便吃了點東西後,便從邱雨菲那兒蹭了張交通卡回家,打開門的瞬間,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一頭倒在床上,仍能感覺到太陽穴在突突地跳。許冥垂眸思索片刻,終於再次打開被血染得通紅的提包,從裡麵拿出了那本本子。

九號規則書。封皮依舊是乾乾淨淨。許冥翻來覆去地檢查了一遍,終於確認了一件事——

那些紅色液體,不是來自這本本子。

那就怪了。哪兒來的?

許冥又翻了一遍包,依舊沒什麼頭緒。正好這會兒身邊也沒其他人,索性就直接問出了口:

“我說,你一直都在包裡吧?有看到這血是從哪兒來的嗎?”

說話的同時,她還伸手戳了戳麵前的本子。

然而等了片刻,仍是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麵前的本子一動不動,宛如一個徹底的死物。

許冥:“……”

默了一會兒,她果斷拎著本子站起了身,啪地打開煤氣灶,直接將本子湊了上去。

“……誒,誒!乾嘛呢你!沒說話當然就是沒看到啊!”

方才還一動不動的本子,忽然劇烈掙動起來——準確來說,是隻有封麵和封底在動,蠟製的封皮上,還突兀地裂開了一道縫隙,縫隙快速張合,露出裡麵細密的牙齒。

“拿開!快拿開!多大仇啊——麻煩你搞清楚,這可是你的規則書!”

“又不是我自己要的。”許冥冷冷甩下一句,利落關掉煤氣灶,順手將本子甩到了桌子上。

“之前為什麼裝死?”

“什麼裝死,我那是怕嚇到你好不好……”那道長著牙齒的縫隙咕噥出聲,似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還特意把縫隙又張大了些。

“你看,看這個!你自己說嚇不嚇人!我是為你考慮,你倒好,反手把我往火上架……”

許冥:“……”

老實說,嚇人夠不上,不過確實有點惡心。

尤其是那個蠟製的封麵——不知是不是因為剛接觸了高溫的關係,這會兒明顯多了一種融化感。現在整個封皮都跟軟體動物的斧足似地動來動去,看著更讓人起雞皮疙瘩。

“不是。”許冥忍不住道,“你說話的時候不能把嘴閉上嗎?”

封皮:“……?”

你要不要聽聽看自己在說什麼??

“我是說,你之前不是靠這個的嗎?”許冥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怎麼,現在不可以?”

“當然不可以。”封皮齜牙咧嘴,“我和你之間又沒直接聯係。之所以之前能和你意識溝通,是因為你和這本規則書有精神聯結,而我又恰好被綁在這本規則書上——

“而規則書又隻有在怪談區域裡麵才會蘇醒。它現在等於在休息,和你的聯結沒有啟動,我當然也沒法再和你意念溝通啊。”

許冥:“……”

“懂了。”她緩緩點頭,“你其實是送的。”

贈品的贈品。

封皮:……這孩子,會不會說話!

“也就是說,你其實是外麵這一層……”許冥又偏頭觀察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那請問,你能,嗯……”

封皮理解地“哦”了一聲,覆蓋在規則書表麵的蠟製物忽然開始大幅度地蠕動,如同潮水般朝外湧去,轉眼便完整地從規則書上剝離下來,重新彙聚成褐色的一團,謹慎地窩在了桌角。

隻餘幾縷細細的紅線,連接在它和規則書之間,隨著它的動作不斷延長,像是能無限延伸的樣子。

……這就是它所說的“綁定”?

許冥微微眯起了眼,旋即一拍手掌。

“謝謝配合。”她對著那褐色的一團點了點頭,“話說,怎麼稱呼?”

既然確定了對方和規則書是兩個獨立的個體,那還是有一個專門的稱謂比較好。

那團褐色的蠟製物卻似沒想到她會這麼問,頓了幾秒才再次開口:“名字……倒是沒有專門的,不過我有給自己起過一個,叫海棠。”

許冥:……

啊?

“英文名也有。”褐色蠟製物繼續道,“叫po。”

許冥:……

啊??

“或者你也可以直接以我的本質稱呼我。”它晃了晃不規則的身軀,“鯨脂人。”

許冥:……

“人?”她語氣裡沒忍住飄出了一絲質疑。

“你這什麼語氣,我這隻是圖省事的造型好嗎?”那褐色蠟製物似是不高興了,“隻要我願意,什麼樣的造型我都手到擒來好嗎?”

“不管什麼膚色、不管什麼種族、不管什麼性彆……口口和口口想捏多大就捏多大;口口也是想怎麼捏就怎麼捏,甚至還能和口口捏到一起……就算想要獸耳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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