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邱雨菲的瞬間門, 許冥大腦狠狠懵了一下。
她掙紮著起身,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是在一輛大巴車上, 周圍空蕩蕩的,隻剩自己和邱雨菲二人。
……對,她想起來了,自己是和邱雨菲來體驗酒店的來著。沉浸式驚悚酒店……
許冥默默想著,起身就準備去拿行李。胳膊卻被邱雨菲用力拽了一下,跟著便見她將什麼東西遞到自己麵前, 一臉嚴肅。
許冥不解低頭, 隻見她手裡拿著的, 正是怪談拆遷辦的工牌。
緊接著,又見她將工牌一翻, 露出夾在後麵的提示紙。
【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不要進入酒店。去找冥冥,一起下車, 和其他人彙合,再設法離開。】
落款是怪談拆遷辦。
許冥:“……”
她狐疑地抬眼,正對上邱雨菲緊張的眼神。
而就在許冥大腦開始瘋狂運轉, 拚命思考起現下的狀況時,腦海裡忽然響起鯨脂人的聲音。
“喲。”它語氣有些懶散,聽上去像是剛睡醒, “這就出來了?好效率。”
許冥:“……?”
很好, 看來這裡起碼還有一個搞得清狀況的。
於是毫不猶豫,帶著邱雨菲就下了車。抬眼一看, 車子外麵果然是一家酒店,故意做舊的外觀,看上去像是危樓, 外牆上是顯眼的四個大字,“魔方大廈”。
許冥遙遙望著,不自覺地蹙了蹙眉,再細一看,卻見那酒店大門正關著,門外站著兩個工作人員,正在與另一名染著黃毛的顧客說話,看樣子是正在勸離。另有一個穿著哥特裙的女孩,獨自在不遠處等著,百無聊賴地刷手機,似是正等待著什麼。
封閉的玻璃門上貼著一張紙,許冥湊過去,發現是幾行打印字:
【本店與特殊公益組織[怪談拆遷辦]聯名活動正在籌備中。
【為配合活動。主店區域暫不開放。未入住的房客,將遷至分店區域。
【前往分店的大巴即將抵達,請各位顧客稍安勿躁,耐心等候。】
許冥:……
道理我都懂。可誰能跟她解釋下,為什麼這裡會有怪談拆遷辦?
她什麼時候搞得聯名,她怎麼不知道?!
許冥再次愣住,正在門口和人解釋情況的工作人員卻在此時注意到了她。不知為何,一副和她很熟的樣子,其中一人還衝她招了招手。
許冥愈發莫名其妙,隻得也抬手招了招,假裝自己很懂的樣子。
順便在腦海裡瘋狂搖晃起鯨脂人,追問起具體的情況。
鯨脂人難得被她吵到,哇哇亂叫一陣,終於開始解釋。許冥聽到一半,又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從酒店後麵繞了出來,旁邊還跟著個酒店的工作人員,看上去正在友好交流。
……正是顧雲舒。
顧雲舒手裡拿著杯果汁飲料,看樣子是酒店送的。細細的吸管從麵罩下麵遞進去,吸得咕咕作響,一邊吸,一邊嚴肅地衝旁邊人點頭。
見到許冥,她眼睛明顯一亮,當即探出了手,小幅度地衝她搖了搖。許冥下意識地回了一下,頂著一旁邱雨菲困惑的目光,快步走了過去,靠近的瞬間門,正聽見顧雲舒一本正經地和對方說話。
“……對,就叫宏強。我以前就在那兒。”她聽到顧雲舒道,“我就是死在那裡的,後來宏強被拆了,才轉到拆遷辦的。”
“福利什麼的不重要,主要我們主任人很好,我就很喜歡。”
莫名其妙就拿了張好人卡的許冥:“……”
所以這又關我什麼事?
而且為什麼對麵那位還在很認同地點頭?我們見過嗎?
許冥再次沉默,腦海裡響起鯨脂人不客氣的嘲笑聲。
好在顧雲舒還是很有良心的。看出許冥的茫然,她當即走了過來,將人拉到一邊開始小聲解釋,雖然說得磕磕絆絆,但配合腦子裡鯨脂人的補充,總算還是讓許冥搞清了狀況。
起碼有一件事,目前可以確定了。
酒店的說明,靠譜。即將到來的大巴車,能坐。
確定了這點,許冥內心一下安穩不少。尤其是在發現自己的包裡,確實存在著半枚古怪的卵狀物後。
另一個存在分給自己的,屬於這個怪談的一半的根。
雖然好奇,但現在並不是研究這東西的時候。於是許冥想想還是把這個東西暫時放到了一邊,轉而先回去安撫起正在緊張的邱雨菲。又等了大約二十分鐘,說好的大巴車果然出現,出於謹慎,許冥第一個上去看了看,在看到坐在駕駛位的人後,不由微微一頓。
是個麵無表情的中年男人,同樣穿著酒店的製服。
不知為何,看著有些眼熟。
“這人你見過的。”鯨脂人在腦海裡提醒,“他來你房間門修過空調。”
“……哦。”許冥恍然大悟,對著司機友善地點了點頭,“師傅,修空調啊。”
司機:“……”
他沉默地看了眼麵前的方向盤,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另一邊,許冥似是也意識到自己這聲招呼打得有些歧義,聽上去有種腦乾缺失的熱情。有些尷尬地笑了下,衝後麵招了招手,轉身走進了車廂裡。
很快,其他人也魚貫而入,許冥和邱雨菲坐在一排,同樣坐在車上的還有那個穿哥特裙的女孩和黃毛年輕人。顧雲舒獨自坐在了最後的角落,扯著臉上的麵罩,小心翼翼地擋著自己的臉。
大巴隨即啟動。車窗外的酒店越來越遠。許冥下意識地往窗外看去,本想努力保持清醒,卻還是隨著車子的輕輕搖晃,不覺睡了過去。
——另一邊。
就在許冥她們離開不久之後。
另一輛大巴停在了酒店門口。
方雪晴探頭探腦地從裡麵走了出來,臉上微帶著幾分猶疑。
而這些猶疑,在看到酒店門口的告示後,又瞬化為深深的愕然。
“嘿嘿!”她忍不住拍了拍同伴的胳膊,“看這個!”
“看著呢。”淩光抿了抿唇,客氣地朝守在門口的工作人員點了點頭,旋即被方雪晴拉到一邊。
“不要慌,讓我們先好好捋捋情況。”她邊翻著手機裡的記錄,邊驚疑道,“我們這是已經第二輪了?”
“應該吧。”淩光也看了看自己的手機,“你那邊沒有關於第一輪的記錄?”
“有是有,但是看著很奇怪啊。”方雪晴抿唇,“而且這裡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怪談拆遷辦……”
如果隻是這樣也就算了。關鍵是她醒來時還發現自己身上戴著怪談拆遷辦的工牌。
更關鍵的是,她的規則書,明顯已經發動過一次了。
準確來說,是建立了關於“門”的規則,但相關規則並未被使用,最終在超過時限後自動失效;能佐證這點的還有她的身體,沒有受到任何損害,說明能夠觸發規則的“鑰匙”最後並沒被用掉。
問題來了。她既然啟用了規則書,就說明已經到了非用不可的時候,然而最終並未用上……這就很讓人費解了。
帶著諸多的疑問,方雪晴飛快瀏覽起了自己的記錄,過了片刻,總算鎖定了一個關鍵詞——
同一時間門,淩光也似找到什麼,目光微微一頓,兩人齊聲開口:“顧銘。”
“……”
又是片刻的靜默,方雪晴遲疑著張嘴:“酒店裡出現變故,她組織起了跑路救援。”
“可她是個實習生啊。”淩光蹙眉。
“……我的那枚鑰匙,應該是交給她用了。”方雪晴將記錄往下翻。
“可她是個實習生啊。”淩光繼續蹙眉。
“……我們第一輪導出的部分結論,也是她提供的。”方雪晴緩緩抬眼。
“問題是她不是個實習生嗎?”淩光眉頭擰得快要夾死飛蟲。
方雪晴:“……”你問我我怎麼知道。
“兩種可能。”默了一會兒,她慢慢開口,“要麼,她撒謊,她其實不是實習生。”
“要麼,就是她單位,新人培訓確實做得特彆牛X。”
“……”淩光與她對視一眼,兩人心照不宣地又往酒店大門的方向一看。隻見那張通知上,“怪談拆遷辦”幾個字顯得尤為清晰。
出於某種沉重的擔憂,方雪晴糾結一會兒,還是又走回了酒店門前,拐彎抹角地打聽起了顧銘的情況。令她意外的是,酒店的員工卻是相當直率,直接告訴她那個“其他單位來串門”的女人已經走了,乘的是上一班車。
不論消息是否屬實,方雪晴總算是鬆了口氣。而就在她琢磨起之後的安排是,更令她意外的一幕出現了。
又有兩個酒店員工,從建築物後麵繞了出來,拖著一個有些眼熟的行李箱。照麵之後,第一句就是問他們認不認識唐夢龍。
有些詫異地與淩光對視一眼,方雪晴謹慎地點頭。跟著便見那員工將行李箱推了過來。
“他丟掉的東西。”他道,“他希望你們帶走。”
……!
方雪晴心臟重重一跳,剛想再問些什麼,那名工作人員已經轉身離開。
將目光又轉回那個行李箱,她這才醒悟,為何會覺得眼熟——這分明就是唐夢龍離開時帶的那一個。
打開行李箱,裡麵儘是胡亂堆著的東西。
從換洗的衣物,到隨身的手機、鑰匙,還有記錄用的筆記本。
看的方雪晴楞在原地,緩了好一會兒,方徐徐合上麵前的箱子。
淩光站在她的旁邊,輕輕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方雪晴張開嘴,又閉上,反複幾次,才終於擠出一點聲音。
“你說,他現在還在嗎?”她問淩光。
淩光沒法回答這個問題,酒店的工作人員,也對此保持沉默。方雪晴沒辦法,隻好將這個問題壓在心底,一直壓到登上大巴的那一刻。
大巴空蕩,隻坐著他們兩人。和他們一起進入第一輪的甄姓小夥沒再出現,想來他本身就不是活人,因此早一步走其他的途徑離開。
方雪晴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著,心臟猶自沉甸甸的。大巴即將啟動的那一刻,她卻像是看到了什麼,猛地坐直了身體。
一旁淩光不解地看過來,方雪晴指著酒店的大門,麵上卻是再複雜不過的神情——
她確定自己看到了。即使隻有一瞬,但她確實看到了。
玻璃門的內側,空蕩蕩的酒店大堂裡,方才那一刹,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
一個寂寥的、半透明的身影。
穿著她熟悉的衣服,頂著她不熟悉的動物頭顱,沉默地站在玻璃門後麵。目光隨著車子移動追過來的刹那,似含著萬語千言。
而後轉眼,又消失不見。
車子很快駛遠。等到淩光循著探頭看去時,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
收回目光,他坐回原位。又過一會兒,才聽他小聲道:“這一部分,報告裡麵,就彆提了吧。”
“……”方雪晴抿了抿唇,用力抹了下眼睛,思索片刻後,終是輕輕點了點頭。
片刻後,又聽她低聲開口:“說起來,剛才好像有在他身上看到工牌……”
淩光:“……”
淩光:“魔方大廈的?”
方雪晴:“和我們身上的一樣。”
淩光:“…………”
淩光:“那唐哥現在,到底算哪個單位的?
方雪晴又一次默了。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
*
另一頭。
在車廂微微的搖晃中,許冥再次睜開了眼。
睡眼惺忪,看到計程車的車頂時,還遲緩了兩秒鐘。下一瞬,洶湧的記憶忽如潮水般卷入,許冥一個激靈,霍然坐直了身體。
幾乎是同一時間門,一旁的邱雨菲也猛地彈了起來。隨即便是前座傳來的一聲大叫——許冥越過椅背朝前看去,正見那黃毛司機扒在方向盤上,肉眼可見地顫抖。
“……那個,小哥。”許冥及時開口,試圖幫人穩住情緒,“我知道你現在很慌,但你先彆慌……”
黃毛司機:……
謝謝你,很有效的安慰。
眼見著對方似乎還在因酒店裡的事而心有餘悸,許冥一時也有些無奈。好在邱雨菲這會兒也已經緩了過來,主動坐到副駕駛座上,承擔起了給人做心理輔導的業務。
順便強調一下她們兩個的好人身份,免得司機小哥受驚過度半路就把她們丟下去。
許冥則是坐在原位,拚命揉著腦袋,努力消化著方才紛湧而至的記憶——所有循環的記憶,剛才一股腦兒全竄上來,整得她有點頭疼。
消化間門,時不時能聽到前方邱雨菲的隻言片語,語氣那叫一個甜美溫柔:
“……之前的一切,您就當是場夢,醒來隻管動,不要擔心,沒什麼後遺症的……”
“……誒對,之前和你說過的,我朋友有家傳絕學……拆遷辦?對對,就她們家,家族企業,清朝傳下來的,百年世家,專克各種陰邪之物……”
“總之小哥你不要怕,你看我們都已經出來了……”
“沒有出去。”許冥抽空看了眼窗外,忽然插嘴。
坐在前座的兩人明顯皆是一僵,齊刷刷地轉過了頭:“什麼?!”
“我說,還沒出去。估計還得走一段呢。”許冥冷靜地朝外麵抬了抬下巴,“你們看,我們還在高速公路上呢。”
哪有車子在高速路上停半天卻沒人管的。更何況這條路靜得過分了,前後左右,一輛旁的車沒有。
顯是還在怪談區域內,隻是已經到了邊緣區。
黃毛小哥的臉色唰地一白:“那現在咋辦?我們直接從高架上跳下去??”
“彆彆彆彆犯不著。”許冥趕緊打消他這種可怕的想法,想想又道,“再往前開著看看吧,既然酒店都肯放我們走了,沒必要再在這種地方攔我們。”
小哥這會兒正在慌神,也沒彆的主意,隻得點了點頭。車子很快啟動。
好消息是,許冥猜對了。又往前開了一陣後,原本空空蕩蕩的路麵上,居然當真出現了一張指路牌。
……微妙的是,那上麵所寫的內容。
【出口往前0.6km】
【怪談拆遷辦】
許冥:“……”
不是,等等,這怎麼又有拆遷辦的事兒了?
她是又忘記什麼東西了嗎?她有搞過這個嗎?完全沒印象啊!
這一回,最先反應過來的,卻是躺在她包裡照鏡子的鯨脂人——它抬頭往外看了眼,很快便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開始在許冥腦海裡嘚巴嘚兒。
“應該是你在酒店裡放指示牌的時候,被它看到了。”鯨脂人道,“它可能以為隻要帶上這個落款,寫出的字就不會被改了。”
他們此刻所經曆的一切,送人出來的大巴車也好,麵前的指示牌也好,毫無疑問,全是魔方大廈趁著蝴蝶虛弱,臨時做出的修改。
這樣大的改動,必然對應著巨大的代價。同時還有等蝴蝶恢複後又被改回來的風險——從魔方大廈的角度看,自然會想儘一切辦法,儘可能保證文字的持久性。
許冥:“……”
許冥:“所以,它們在這後麵加個‘怪談拆遷辦’的意思是?”
“可能和‘有怪莫怪’、‘順祝商祺’差不多吧。” 鯨脂人猜測。
一種包含了微妙祈願的用語。
俗稱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