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許冥沒有多解釋,保持著襲明高冷的人設。轉眼就已經轉過一處拐角——再往上走,就是四樓的平台。
然而許冥二人,卻在此時,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我去。”又過片刻,方聽鯨脂人情不自禁地感歎出聲,望著不遠處的平台,怔怔出神,“雖然之前又聽盼盼那小孩說過……但這也未免太誇張了。”
——隻見那平台上,綿綿密密、層層疊疊,已然爬滿了白色的菌絲。更有乳白色的菌傘,高高低低,長得到處都是。
彆說感應燈和電表箱了。就連牆壁和兩邊的房門,都已被遮得嚴嚴實實,看不到半分。
*
同一時間。
單元樓外。
顧雲舒安靜坐在灌木叢的後麵,儘管知道許冥這會兒已經不能用工牌和她聯絡,卻還是習慣性地時不時看一眼掛著的工牌。雙眼掩在樹木層疊的陰影下,透出些微的不安。
她的麵前,是正擠作一團的小狗——當初蘭鐸分出了一隻小小狗,作為先遣兵送進了單元樓裡,剩下的則全部放在了外麵。顧雲舒無法和其他人聯絡,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處理,隻能挨個拎著後頸皮,拎到全部灌木叢的後麵放著,起碼不能嚇到路人。
她原本還擔心這些小狗會亂跑,安置好後才發現自己想多了。問題是——跑是不跑,但它們要打架。
打架還是分級彆的。兩個月的和兩個月的咬,四個月和四個月的撕。輸了的身體會逐漸被濃密黑色包裹,直至最後化為一灘影子融入地麵,並入打贏那方的影子中。
而贏的那方,身體則會逐漸膨脹,直至變為更成熟的體型。
顧雲舒也不知道這是蘭鐸的指令,還是這些小狗的本能,索性也懶得管,就坐在原地,托腮看它們咬架。時不時看一眼對麵的樓再看一眼工牌,麵上沒什麼表情,旁邊的冬青樹,卻幾乎已經被揪禿。
就在此時,卻聽一陣轟鳴聲響。一輛汽車開了過來,停在了單元樓外。
沒過多久,又一輛車從另一個方向駛來。穩穩占據了另一個停車位。
左邊的車上下來的人,顧雲舒剛巧認識。是安心園藝的方雪晴和淩光。右邊車子上下來的兩人卻都十分陌生,隻知道一個是留著長發的大漢,另一個則是戴著眼鏡的瘦小女人。
出於謹慎,顧雲舒選擇繼續坐在原地,沒有出聲;另一邊,方雪晴則已經衝著另外兩人熟稔地打起招呼。
“老田!畢姐!你們也得到消息了?”她衝著那個留著長發的大漢揮揮手。對方正是大力除草的田毅亮。
田毅亮微微頷首,瞟了眼旁邊古怪的單元樓,不知為何,神情透出幾分異樣的複雜。
方雪晴沒有錯過他表情的變化,隻當他也正因為這怪談的棘手而苦惱,輕輕歎了口氣,有些無奈地抱起胳膊:“你們有想出該怎麼進去嗎?”
田毅亮搖了搖頭,看她一眼:“你的規則書不能用?”
“不能。”方雪晴聳肩,“我隻能從怪談裡麵開門出來。但不能從外麵開門進去。”
她說著,又看了看站在田毅亮旁邊的那個身材瘦小的女性:“畢姐呢?有什麼法子沒有?”
安心園藝和大力除草的外勤人員基本都互相熟悉。因此方雪晴也很清楚,眼前的畢姐實際並不屬於外勤組。因為身體原因,她一般隻負責文職。
但現在,田毅亮卻帶著她一起過來。說明這次的事件,肯定有能用上她能力的地方。
不過方雪晴和她實在不熟悉,一時也想不起她到底有什麼獨家能力。見畢姐輕輕搖頭,隻得訕訕笑了下。倒是一旁的田毅亮,見狀輕哼了一聲。
“彆想了,進去的法子,我們也還在想呢。”他道,“畢老師會過來,也不是為了開門,而是為了提供保障。”
“?”方雪晴好奇,旁邊淩光也好奇看了過來,“什麼意思?”
“是這樣的,我的畸變特性是‘黃魚腦袋’。”畢姐見狀,溫聲道,“因為聽小田說,這次的怪談能夠影響人的記憶,所以才說跟過來看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
“哦……”安心園藝的兩人恍然大悟,隨即輕輕點了點頭。
那確實是很有必要。
如果一個怪談有能力影響外部人的記憶,那毫無疑問,它的內部,肯定也有著類似的陷阱設置。而針對記憶方麵的影響,能夠手動創造錨點的“黃魚腦袋”確實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針對記憶的影響的確很棘手。”淩光深以為然地點頭,明顯是想起了某些糟糕的經曆,“單純的扭曲還好,隻要細心,總能找到突破點。就怕那種直接抹除記憶的,讓人連相應的對策都想不起來,無從著手,最是麻煩。”
“最麻煩?”田毅亮聞言,卻是忍不住又嗤了一聲,“那我倆的想法不一樣。”
“我倒覺得,那種記憶重現的陷阱,才是最麻煩。”他說著,歎了口氣,見另外幾人麵露不解,又輕輕咦了一聲。
“你們都沒有遇到過嗎?就是那種直接把是把腦子裡的記憶調出來重播的手段?
“就像是做夢,但比夢更加真實。因為用的本就是真實的記憶,所以更容易讓人沉浸,真真假假分都分不清。再借著這一層真實,趁你沒有防備的時候,悄無聲息地對你施加某些影響……
“根本就是防不勝防——因為真實的記憶,往往最能迷惑人心。
“一旦遇到,那可不是輕易就能脫身的了。”
*
同一時間。
單元樓內。
鯨脂人獨自站在樓梯上,時不時回頭看一眼樓下,又看看前方,探頭探腦,似乎有些緊張。
而它的麵前,許冥已經小心翼翼地摸上了四樓的平台——準確來說,是四樓平台的模擬場景。
反正現在就這一個技能。遇事不決,先模擬一下準沒錯。
許冥默默想著,試探地伸腳,踏上了麵前模擬出的地麵。地上鋪滿了菌子與菌子,一腳下去,觸感是一種古怪的柔軟,讓人莫名有點頭皮發麻。
許冥微微屏息。
從目前種種跡象看來,這種菌絲或許比許玲本身更難纏也說不定,而且似乎還具有影響記憶的能力,就是不知道具體會造成什麼效果……
不知為何,腦海中忽然掠過401的隨記,尤其是那種“家母曾罹患阿茲海默症”。
說起來,從那份隨記來看,401的住戶最後自己也出現了記憶問題。就是不知道那是異化導致,還是純粹作為死人的丟失……
許冥定下心神,繼續抬腳往裡走去。因為這種白菌長得實在太過茂盛,以至於她一時連出口在哪兒都找不到。她憑著記憶往上行樓梯的方向走去,明明就是幾步路的事,不知怎麼,卻遲遲摸不到頭。
“……”許冥嘴角微抿,加快腳步。鞋底踏在水泥地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旁邊隨即傳來一聲低哼。她詫異轉頭,這才發現旁邊的矮牆上,正坐著一道人影。
一個很熟悉的人影,穿著兜帽衛衣,背著個單件行李包。正屈膝坐在旁邊的牆頭,身後是沉沉的夜幕,皓月當空。
似是注意到許冥的視線,他又輕哼一聲,縱身跳了下來,輕盈落地,正落在許冥的麵前。
“你遲到了。”他開口和許冥說話,聲音低沉悅耳,好聽得許冥一個激靈。
跟著便見他抬頭,露出一張許冥再熟悉不過的臉——
輪廓流暢,五官俊逸。
正是蘭鐸。
隻是不同於記憶裡蘭鐸的溫和,眼前蘭鐸的表情卻有些冷漠,看向許冥時,更是微微撇了下嘴角,似是不太高興的樣子。
“你遲到了。”他再次重複,很較真的樣子,“你不打算說些什麼嗎?”
“……?”許冥卻是一怔,隱隱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卻又說不上來。話說我之前是在哪裡來著?這裡又是哪兒?
尚在思索,蘭鐸卻又動了下唇角,隨即放棄似地轉過頭:“算了,反正下次再遲到,我一定不會再等你了。”
“可你上次也是這麼說的。”許冥心中一動,一句話卻是自然而然脫口而出。
“……”蘭鐸微微一頓,看上去似乎更不高興了。他看了眼許冥,張口剛要說些什麼,視線卻忽然一停,跟著又皺起了眉。
再下一秒,許冥看著他突兀地伸手,用兩根手指,從自己外套上夾起了一根細細的毛。
白白的、細細的。低頭一看,衣服上還沾著好多。一看就是剛被某種毛絨動物用力蹭過。
“……”這下,蘭鐸的嘴角沉得更厲害了。
“不等了。”他忽然沒頭沒腦地甩下一句,轉頭就往外走,“下一次……絕對不等了。”
許冥:……
……???
!
懂了。許冥恍然大悟。
雖然搞不清具體的狀況,但現下的場景——
是幻覺。絕對是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