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隻是追求跑路,那現在的情況其實已經挺明確:
樓長手裡有離開的鑰匙,但給鑰匙的前提是先解決掉樓下的小女孩,避免它趁著開門的時間逃竄。而限製它的方式目前來看隻有感應燈,但沒法做到絕對約束,那個傳說中能直接抹殺掉許玲的規則則因為缺少關鍵詞而無法生效……
?等等。
許冥微微一怔,突然反應過來——什麼連接鑰匙什麼這個那個她搞不明白,可關鍵詞這個東西她熟啊!
雖說夢行者的狀態下無法使用關鍵詞替換,但畢竟是已經用過好幾次的技能,必要的敏感度也早已經培養了出來:
已知,知道許玲的真名就可以抹殺許玲,那也就是說,這條規則本身大概率是沒有明確指向性的,把許玲的名字替換成彆的名詞同樣成立。
又已知,許玲的強大,是來自它和其它怪物的綁定關係。它催化其他死人使它們異化,又將異化而成的怪物作為自身的器官……
那假如,將這種綁定關係,歸納成一個特定的名詞,再將這個名詞,填入502所持有的規則中呢?
綁定關係被抹殺,意味著許玲自身將被削弱。在這種狀態下,它又是否還能再突破感應燈的限製呢?
如果不能、如果不能……
“如果不能,我會將離開這棟樓的鑰匙給你。”像是察覺到了她心中的想法,那道聲音再次開口,“隻是你必須保證,你會帶著那鑰匙離開,絕對不會將它留在單元樓內。”
“沒問題!”許冥毫不猶豫地應了下來。開玩笑,如果真能拿到,那鑰匙她直接放進規則書供起來,不然鬼知道那小女孩什麼時候又開始詐騙。
這次騙的是雨菲,下次不知道還要騙誰。留一把鑰匙總是沒錯的。
而且從那聲音的回複來看,自己這個思路並非不可行。那接下去要思考的,就是如何用一個名詞解決許玲和怪物之間的聯係……
“激素。”恰在此時,那聲音再度開口,聽著像是在提醒,“‘心臟伸出細細的觸須,分泌古怪激素。石頭都變成腸胃,在它的催動下蠕動’——這就是我們當時拿到的提示。”
“……”相同的話語,許冥不久前也剛見過,從田女士留下的日記裡。
激素……催化……許玲是“心臟”,那它用來催化怪物的,大概率是同一種東西。這種東西或許也正是維係它和怪物之間聯係的關鍵……
所以那到底是什麼?某種可能存在的,在所有怪物身上都有體現的,可進行一定歸納的東西……
“……恐懼。”似又有什麼從腦海中一閃而過,許冥不及細想,近乎本能地脫口而出,“催化的激素,可能就是恐懼。”
這樣一來就說得通了——恐懼本就是最易動搖人心的情緒之一,越恐懼,就越容易被放大心靈的縫隙。
那聲音聽著,卻隻輕輕歎了口氣。
“我知道,但不行。”它輕聲道,“詩燈所仰賴的,同樣是恐懼。如果將所有恐懼都抹除,所有的燈光也將失去效用。”
……所以詩燈又是什麼?是指那些用來壓製怪物們的燈光嗎?
許冥短短思忖了一下,很快又道:“不不不,我說的不是單純的恐懼……”
嚴格來說應該是——生前的恐懼。
——真要說起來,這還是四樓那反複出現的“家母”給她的啟發。
二樓的小說家生前怕自己一事無成吃不上飯,所以變成了饑不擇食的怪物;胡伯伯因為家裡人曾得過阿茲海默,因此對記憶的缺失分外恐懼,生前都在拚命保養,死後更是為此發瘋;至於一樓的那個大眼睛……
從胡伯伯的隨記來看,住在一樓的老人本身就有盯著來往行人看的習慣。
從結果反推,這種行為出現的緣由,或許也是一種恐懼?一種對他人的恐懼——而這種恐懼,從生前一直蔓延到它死後,最終又在許玲的作用下,成為了導致它異化的病毒。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一樓的盼盼和她媽媽一直沒有受到影響。除此之外,沒有受到影響的應該就是三個活人。至少從留下的日記來看,田女士一直保持著理智;樓長助理,也就是扒手,同樣也沒受到影響。
他的異化是因為急於提升根的能力,而受到了“那個”的影響……起碼目前看來如此。
還有就是樓長,她的變化同樣也是因為“那個”,應當是因為急著和“那個”交換需要的規則,所以付出了代價……
等等。
許冥突然反應過來,好像還是有哪裡不對。
……對了,是時間。
時間對不上。
如果樓長是因為和“那個”做交易而導致異化,那她的變化,應當出現在許玲的威脅徹底暴露之後;可事實卻是,早在田女士他們還在小心試探的時候,樓長就已經表現出了些許不對勁……
和其他住戶的變化,還差不多是在同一時期……
意識到這點,許冥心口忽然空了一拍。
她腦子裡突然湧上了一個猜測,一個大膽的猜測,大膽到可怕。她忍不住再次抬眸看了眼不遠處的502室,房門依舊緊緊地關著,從門縫裡泄出陰冷的氣息。
“……那個,樓長?可以這麼稱呼您吧。”又是片刻的靜默,許冥緩了又緩,才總算在壓抑的沉默中,再次擠出一絲聲音,“冒昧……問您個問題。”
“您是以活人的身份,去和‘那個’進行交易的嗎?”
“……”
語畢,回應她的卻隻有長久的沉默。
陰冷的氣息進一步蔓延,許冥微微屏息,一時沒有出聲。不知過了多久,才終於聽到來自那聲音的回應——
它在笑。
低低的笑,像是一陣低頻的震顫;很快,那笑聲又漸漸大了起來,聲線越來越尖銳、震顫也越來越劇烈,直至最後,笑聲都變成憤怒的尖叫——
房間裡突兀地響起了一下清脆的爆裂聲響,唬得許冥本能地縮了縮脖子。房間裡卻已經陷入了沉寂,不知過了多久,才聽楊獨異再次出聲,聽著卻像是已經冷靜下來:
“抱歉。我有點激動了。
“我現在的狀態不是很好。我一直在努力保持,我在房間裡儘可能地點了燈……但在某些事情上,我實在有些無法控製……”
“沒、沒事。”許冥儘可能冷靜地回了一句,一時又有些恍惚——所以方才那一聲爆裂聲,是房子裡電燈爆裂的聲音嗎?也就是說住在502的樓長現在是在用出自501的燈光讓自己“保持情緒穩定”?可之前田女士的日記裡說,她最後一次見樓長時,對方的房間昏暗,沒有燈光。
是在那之後,樓長又自己恢複了屋裡的照明嗎?它是怎麼辦到的?現在突然爆掉一個真的不要緊嗎……
許冥有些擔憂地想著,念頭微轉,又不由一陣歎息。
……果然。
她原本也隻是猜測,但從樓長的反應來看,自己多半是猜對了——
樓長本人,隻怕早在許玲還在低調發育的時候,就沒能撐過去。死後她試圖以死者的身份繼續管理這棟樓,甚至不惜付出巨大代價去交換規則,卻沒有察覺到,自己不知不覺間,也已受到許玲的影響,成為了對方的器官之一。
這麼久沒找到對付許玲的突破口,說不定也是因為這層關係。
好消息是,樓長應該並沒有替許玲“進食”過……當然,這點許冥無法百分百確定,但她願意這麼相信。
另一邊,那聲音似也終於徹底冷靜下來,無聲片刻,又是一聲輕歎。
“謝謝你的建議,很有啟發。我會嘗試用你說的那個詞去觸發規則。”它輕聲道,“如果成功,我會用自己的方式把鑰匙給你。
“隻是,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在離開前能再另外幫我做三件事,這很重要。”
“?”許冥不自覺地挺直了背脊,“什麼?”
“第一。請幫我用燈光拖住它。”楊獨異道,“既然你知道那條規則的事,說明你已經接觸過302的住戶。那你應該也知道,感應燈隻是燈光的一種載體形式。燈光可以裝進不同的載體中,載體的容積和數量決定了光能發揮的力量,也就是說……”
“我們可以把501的那個大燈扛下去。”許冥恍然大悟,“直接上大炮!”
“……不。”那聲音頓了一下,“我的建議是,你可以使用一些合適的燈具去舀走那些光。”
“哦。”許冥再次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明白了。
楊獨異:“……”
“事實上,那個藏在501室深處的巨大燈盞,是我同伴留下的根。”短暫的沉默後,它又開口補充,“這個根已經和單元樓融為一體,所以無法搬動。”
許冥:“……嗯。”
雖然但是,為什麼還要特意強調解釋一遍?
許冥沒說話。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那樓長補充解釋的語氣還有些微妙。
“第二件事——”就在此時,那聲音再次冒出,“我希望你去拉掉201室的電閘。”
許冥:……
許冥:……???
“不好意思。”她懷疑自己沒聽清楚,“你剛才是說……”
“關閉201室的電閘。”那聲音一字一頓、再次重複,“這同樣非常重要。”
201——許冥對這個房間有印象,它就在小說家房間的對麵。房間內同樣運作著有抑製作用的燈光,但當許冥先前試著拉下電閘時,那房間門卻始終緊閉,裡麵的存在沒有出來。
所以待在裡麵的到底是什麼?
“我有一個朋友。”楊獨異似乎並沒有進一步解釋的意思,隻簡單道,“她曾許諾,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她會來幫我。”
朋友……許冥眉心微動,終究還是點了點頭,半信半疑道:“那最後一件是……”
“最後一件,其實不做也可以。”那聲音逐漸低了下去,“你知道得很多,所以我默認,你應該已經打開過302住戶留下的盒子了。”
302住戶,也就是田女士。許冥不假思索地點頭,跟著便聽那聲音道:
“既然如此,那能不能請你把她留在盒子裡的那截茱萸帶過來給我?”
……茱萸?
許冥想了想,從包裡掏出了那截乾枯的茱萸枝:“您是說這個?”
那聲音似是笑了下,繼續道:
“對,就是這個。如果可以,請在你拿到鑰匙後,把這個東西插在我的門把上。”
“……”許冥思索著點了點頭,“可我能問問理由嗎?”
“理由?沒什麼特彆的。”楊獨異說著,語氣又恢複了一開始的隨意平常,就像個普通人一樣:
“如果一切順利,接下去我們將會帶著那把連接鑰匙,去一個很遠的地方。
“雖然渺茫,但我希望這東西,能為我們指引回來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