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回應他的,是其他人同樣略顯呆滯地點頭,“看到了。”
幾人再次麵麵相覷。
而後非常一致地,再度陷入沉默。
另一邊,單元樓內。
許冥這邊的進度,卻是要比外麵觀測到的,要領先許多。
在先前短短十分鐘內,她已經完成了又兩批燈具的裝填和運輸,並且完成了對樓道的進一步布置,順道對原先的布置進行了優化,優化的內容包括但不限於回收了部分利用率不高的燈具、針對一些死角進行了強化照明,並在保障照明效果的前提下叫回了全部的阿焦,方便到時候跑路。
中途邱雨菲還曾上來探過情況。用她的話說,現在上下樓的安全感都爆棚,感覺正道的光正照在每一寸大地上。
隻可惜,對於許玲,許冥這邊除了完善照明,沒法做出更多的處置——“乃伊組特”也就說說而已,一個異化根,要是真那麼容易被殺死,很多事情也就沒那麼麻煩了。
解決完了照明問題,她也沒忘記答應樓長的其他事。往樓下跑時,順道把201室的電閘拉了。
……電閘拉下,201室卻依舊沒什麼動靜。門沒有開,裡麵也沒有傳出任何聲音。
許冥在門外靜靜站了片刻,想到樓下還沒跑出去的人,終究是沒再多留,轉身快步往下跑去。
跑到樓下,卻見單元樓的大門口已經聚集了一堆人——除了雨菲、坡海棠和“哥哥”,盼盼和她媽媽也已經等在了那裡。盼盼背上背著鼓囊囊的小書包,一手提著個同樣鼓囊的手提袋,另一手正牢牢牽著自己的媽媽,看到許冥下來,當即緊張得深吸口氣。
她媽媽則依舊是那副魂不守舍的呆滯樣子,牽著盼盼的手,卻一樣是握得很緊。
許冥的目光從二人身上淺淺掃過,張口剛要問些什麼,便聽盼盼緊張地開口:
“那個,我、我聽說,你能帶他們離開,所以我就、就來了……我、我和媽媽也想……如果你需要什麼的話,就……”
“沒問題,一起走唄。”許冥卻是無所謂地點了點頭,也沒在意盼盼的最後半拉話,“不過你們得先等一下,樓長還沒把鑰匙給我……啊,對了。”
她視線再次掃過二人,忽然想起一事:“你們有地方去嗎?”
“……”回應她的,卻隻是盼盼有些局促的眼神。
哪有什麼能去的地方呢?她和媽媽本就是在世上流浪的死人。當初因為樓長垂憐,才得以在這地方安穩地待上那麼幾年。然而現在這狀況,卻是不離開不行了。
安全隻是一方麵的問題。更重要的是,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媽媽身上有什麼正在流逝——一些她攔不住、也抓不回的東西。
那些東西流淌得很快很快,被時間帶得很遠很遠。她不知道自己的媽媽還能再清醒多久,所以才想著,要抓緊最後的時間,帶她一起離開這裡。
外麵的世界很大,媽媽喜歡的東西也很多。如果可以,她希望至少能在媽媽的意識徹底消失前,好好再看一眼那些。
曾經被世上最無所不能的女人保護照顧過,她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儘自己最大的努力,也去保護照顧她。
“……”許冥聞言,卻隻微微垂下了眼眸。
過了會兒,又輕輕歎了口氣。
“既然這樣,那這個,你們先拿好。”
她說著,從包裡掏出規則書,又從本子裡摸出兩張現成的工牌,交到盼盼手裡。
“把名字填上後戴上。如果不清楚具體操作的話就問坡海棠,它是拆遷辦老員工,知道怎麼用這些。”許冥說著,警告地看了眼旁邊探頭探腦的坡海棠,隨即又轉回目光。
“具體原理我不清楚,不過戴上這個,應該對你媽媽的情況會有幫助。倘若你們不知道去哪兒的話,出去後就去找一個戴著麵罩的靈體,跟著她走,她會安頓好你們的。”
許冥快速說完,卻見盼盼的眼神有些似懂非懂。正琢磨著再解釋一下,卻聽上方忽然傳來一陣叮鈴哐啷的清脆聲響——
一枚鑰匙,被從樓梯的縫隙上方,直直扔了下來。
坡海棠原本被這動靜嚇得直接竄到牆上,看清那是枚鑰匙後,又灰溜溜地爬了下來。湊近觀察了下形狀,難掩驚喜地開口:
“襲明老師,這個該不會……”
“嗯。”許冥仔細打量了下那鑰匙,轉手塞進了邱雨菲手裡,“是出去的鑰匙。樓長給的。”
給的方式也挺簡單粗暴。許冥估摸著,那位多半就是察覺到外麵沒人了,就自己開門出來,把鑰匙往樓梯縫隙裡一丟拉倒。
不管怎樣,既然拿到鑰匙,那之後的事也得安排上了——許冥立刻擺擺手,讓幾人先開門出去,自己則捂著挎包,又一次轉身往樓上跑去。
在楊獨異的房間門上掛茱萸。
許冥對自己答應下來的所有事,都記得很牢。
中途再度路過房門緊閉的201室,卻是忍不住又一回停下腳步。
“……你好,請問聽得到嗎?”她試著呼喚門裡的人,卻沒得到任何的回應。她小心上前,將耳朵貼在房門上,過了會兒,又緩緩移開,試探地再次開口:
“阿姨?”
“是你在裡麵嗎?”
“阿姨,是我。”
聲音落下。門後卻仍是一片死寂。
許冥有些遺憾地退開,想起樓上許玲的存在,又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自己想太多——
阿姨確實是樓長的朋友沒錯,但也沒規定,樓長的朋友隻能是阿姨。況且憑許玲的偏執程度,如果阿姨進了單元樓,它不可能一點反應都沒有……
倒是自己,隻因為一點點的重合性,就把待在201室的“樓長朋友”直接等同於阿姨,反倒有些沒道理了。
許冥暗自想著,閉眼深吸口氣,努力壓下心中突然漲起的失落與遺憾,旋即轉身,小心繞過樓梯上的一堆燈盞,飛快朝上爬去。
來到三樓,許玲仍被困在原地,動彈不得。它現在的狀況已經被之前還糟,上下嘴唇都已掉落,骨頭軟到幾乎站不起,渾身皮膚都在溶解,按在地上的手掌抬起時,地麵甚至會直接粘掉一大塊皮。
軀體狀況的惡化直接導致了它情緒建設的崩塌,再次看到許冥,它甚至連裝可憐的心情都沒了,話語裡隻剩下濃濃的惱恨與怨毒:
“你彆以為你能困住我一輩子。燈多又怎樣,就不信它們沒有熄滅的時……”
話未說完,許冥已經從它眼前輕巧轉過,繼續往上走了。
剩下狠話都沒能說完的許玲:“……”
它的眼睛已經看不到東西了,但還是能感知到許冥的靠近與離開。察覺到許冥的目不斜視頭也不回,它更是氣得舌頭都要掉下來。恰在此時,卻又聽一陣腳步聲響——是許冥又走回來了。
許玲心頭一鬆,當即便急著要將狠話放完。誰想還沒開口,許冥先說話了。
“好險。”它聽到許冥道,“差點錯過了這個小手電……”
“放不放好像也沒差啊?帶走帶走,不要浪費了……”
跟著就是拾揀的動靜,之後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沒多久便消失在了樓上。
再次被完美無視的許玲:“……”
……壞人。
它忍不住再次咬牙——雖然它嘴裡已經沒剩什麼牙。
壞人壞人壞人,不會真以為把它困在這兒就萬事大吉了?它隻是虛弱,又不是死掉;再說了,在這個世界,誰能讓它死掉?
隻要熬過這一波、隻要熬過這一波……
誒?
下一瞬,卻見趴在原地的許玲驀地抬頭,渾身一僵。
旋即又飛快地轉動起腦袋,臉頰上鬆動的部分因為過於劇烈的動作而進一步龜裂掉落,它卻已顧不得這些,隻努力探聽著四周的一切動靜,同時儘可能地縮起身體。
已經上樓的許冥或許聽不見——可它聽得很清楚。
方才,分明有開門的聲音。
來自下方二樓的、開門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