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掩的房門很快被推開,外麵的人踏了進來。
那雙破破爛爛的鞋子踩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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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還能看到那沾在鞋底和鞋幫上的成片乾涸血跡。
而許冥,很不巧,這會兒正處在這樣的視角上——她在發現門外的鞋子時就察覺到了不對,立刻拖著翅膀躲進了書桌底下,現在正緊張地朝外麵看,長長的冠羽垂下來,身體縮成小小的一團。
因為角度的問題,她沒法看到來者的全貌,更沒法確定對方的身份,視野裡隻能看到那雙破爛的球鞋在地上踩來踩去,毫不客氣地碾過一地正在蠕動的“麵包蟲”,看得許冥莫名一陣肉痛。
恰在此時,卻聽那人忽然開了口,聲音低啞,似是在自言自語:
“怪事啊,怪事啊。明明就剩這一個房間了,怎麼連這兒都沒有人呢?不應該啊……
“客廳的紙上明明這些,這地方隻會有‘一個人’。也就是說,當屋內存在第二個‘人’時,會觸發某些負麵機製。可從我進屋到現在,卻什麼都沒感覺到……誒呀呀,這就有意思了。
“我沒遇到任何事,說明現在屋裡唯一的‘人’就是我。那就怪了,原本該在這屋裡的那個人,又去哪裡了呢?
“是已經死了嗎?還是……正在生不如死呢!”
話語落下的瞬間,男人的麵孔突然出現在桌縫外,一副口罩緊緊繃在臉上,透過薄薄的布料,隱約可見他嘴巴大張的輪廓——
“嘎嘎!”
許冥:“……!!!”
被這突然懟過來的大臉嚇了一跳,許冥不及細想,探頭就是一口,重重叨在了對方的鼻子上!
男人顯然沒想到許冥還會突然攻擊,痛得叫出了聲。許冥趁機往外一鑽,跌跌撞撞地朝前飛去,眼見房門正開著,立刻二話不說衝了出去。
書房對麵的儲物間也被關上,唯一的路就是沿著走廊往客廳跑。許冥一路連飛帶跑,迅捷宛如走地雞,一時之間還真把男人甩開好幾個身位,等到終於衝回客廳,卻又驚得咕了一聲。
——隻見客廳內,通往餐廳的門不知何時已被關上。憑她現在的身形,根本不可能打開。
許冥:“……”
在我被蟲子□□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家裡進那麼大個人,狗都沒點反應的是嗎?
來不及抱怨,身後已然再次響起男人的腳步聲。許冥看了看位於房間另一端的臥室門,深吸口氣,硬著頭皮振翅而起,本打算直接朝那邊飛去,視野的角落卻在此時冒出了些許閃光。
……是鏡子!
客廳的角落,又刷出了一麵鏡子!
許冥心中一動,動作不由自主地停了一瞬。然而就是這一瞬,已足夠身後的男人大踏步地靠近,遠超常人的手臂向上一抓,直接把許冥整個兒抓在了掌心,毫不猶豫地往後一丟,啪地一下,白色的小鳥整個兒砸在牆上,順著牆壁往下滑。
攤著翅膀趴在地上,許冥隻覺整個背都快裂開了。她抬起頭,眼前一陣天旋地轉,緩了好一會兒,視物才終於漸漸清晰——
也直到這會兒,她才終於與那男的,再次對上視線。
男人就站在幾步之外,抱著胳膊看她。許是因為許冥這會兒半死不活的樣子,男人的情緒似是一下好了不少,動作也愈發放鬆愜意,好整以暇。
“好久不見哈,人類。”男人說著,終於扯下了戴在臉上的口罩,露出一張長滿黑色牙齒的嘴,過分誇張的笑容,幾乎將耳朵都快撕開——正是不久之前,還在和紅裙女人在電梯內說話的瘋袋子。
注意到鸚鵡略顯愕然的神情,他又是一笑,饒有興致地蹲下了身:“或者我該像你朋友一樣,叫你什麼……明明老師?
“怎麼?不記得我了?哦,也難怪,畢竟我們其實也沒怎麼見過……但我東西你應該見過啊。那台筆記本,記得嗎?”
“……”許冥眼珠微動,稍稍側過腦袋,一時沒有言語。
她大概想起來這家夥是誰了。就是好久之前那個盯上自己,跑來想搶規則書,卻被顧雲舒打跑的那個——不僅如此,蘭鐸後來還順著摸過去,又把人打了一頓,還把他一個筆記本電腦造型的根給搶了,現在就藏在郭舒藝的怪談裡。
……這樣算起來,確實是積怨挺深了。
然而許冥這會兒的注意力卻並不全在這上麵。
她微微轉過腦袋,視線再次若無其事地從瘋袋子斜後方劃過——隻見那裡,正是自己之前打開的落地窗。而落地窗的外麵,這會兒正趴著一個焦黑的人影。
“……小孩?”幾乎是同一時間,鯨脂人略顯擔憂的聲音在腦海裡響起,“你沒事兒吧?這什麼情況??”
許冥飛快在腦海裡回應了句,很快又收回視線,繼續關注起那男人的動作——那男的此刻已經再次起身,正頗為自得地許冥麵前走來走去,一本正經地自言自語。
許冥也沒顧上他到底講了什麼,隻隱約聽到什麼“晚節不保”、“忍辱負重”、“錯的是這個世界”之類的話。聽到最後,對方居然又再次看了過來,煞有介事地問起她的感想:
“所以我覺得,我想把你弄死這事,是完全合情、合理、合規的。
“你覺得呢?”
許冥:“……”
許冥麵無表情地看他一會兒,緩緩開口:“恭喜發財。”
瘋袋子:“……”
莫名的火竄了上來,但他很好地維持住了表情:“但現在吧,我就在糾結一個事。是直接把你弄死比較爽呢,還是利用現成的規則,送你一套沉浸式的發瘋體驗?對此,你有什麼建議嗎?”
許冥:“恭喜發財。”
瘋袋子:“……你不會以為裝瘋賣傻就能氣到我吧?不會吧不會吧?”
許冥:“恭喜發財。”
“你就隻會這一句嗎?!”
許冥:“恭喜發財。”
瘋袋子:“再這樣下去我
就直接踩死了哦,
真的直接踩死了哦。”
許冥:“恭喜發財。”
瘋袋子:“……”
為什麼啊!明明是他贏了啊!為什麼明明贏了還搞得這麼火大啊,
為什麼!
“你就嘴硬吧。我期待著你臨死時恐懼的表情。”他恨恨地說了句,看到鸚鵡硬硬的鳥嘴,忽然意識到自己又說了一句廢話,登時更為光火。
然而再怎麼光火,該有的儀式感還是要有的——相比起單純地踩死,他覺得還是要配合這地方的死亡規則一起操作會更有趣一點。
於是他琢磨了一下,還是轉過了身,打算去拿桌上的規則再研究一下。
幾乎就在他旋過身的瞬間,許冥一咬牙,愣是讓自己又撲騰了起來——她用儘最後的力氣朝窗邊飛去,邊飛邊從幾近透支的肺裡擠出最後的聲音:“恭喜發財——”
“——用我開炮!”
同一時間,依附在規則書上的鯨脂人也大吼出聲,趴在窗戶外的阿焦應聲而動,抄起藏在懷裡的規則書,直直就朝屋裡扔去!
“砰”的一聲,鸚鵡和規則書在空中相撞,發出劇烈的聲響,雙雙倒在地上。
事實上,原本兩邊還不一定能撞到,是許冥在空中又奮力轉了一下,這才精準地臉接規則書,被砸得再次趴在地上。
剩下完全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的瘋袋子,怔怔地望著掉在地上的兩個東西,默了一會兒,又看了看仍趴在窗外的阿焦,大腦轉了片刻,總算捋清了當前的狀況。
旋即一個沒忍住,直接嘎嘎笑出了聲。
“都說鳥的腦殼小,腦容量也小,現在看來還真是的。”他蹲下身,饒有興致地望著摔趴在地上、仍在不住搖晃腦袋的鸚鵡,又看了看被甩到另一個位置的規則書,“原本還在琢磨等等該去哪裡找你的規則書,沒想到我來得正是時候。你這也太客氣了,還買一送一的……哦不對,是送二。”
注意到依附在規則書封麵的那層蠟製物,他再次嘎嘎地笑起來。再看窗口,那個渾身焦黑的死人,猶在窗戶外不住張望,直至對上目光的刹那,方似明白了什麼,立刻頭也不回地又向下爬了回去,逗得瘋袋子又是一樂。
規則書的那個,明顯是異化根,可遇不可求,他還是挺喜歡的。至於窗外跑掉的那個,他倒不是很在意——這種輕飄飄的靈魂,方便的時候順手捉個當零嘴兒打牙祭還行,專門去抓就沒必要了。就像早就過時的小額紙幣,就算掉在跟前,他都不定稀罕撿。
但規則書還是得撿的。瘋袋子愉快地想著,一邊感恩著大自然的饋贈,一邊轉身朝著規則書走去。誰想才剛抬腿,腳上又是一疼——瞪著眼睛回頭,正見許冥還在這兒支著自己的空心鳥嘴,用力揪他腳脖子上的肉。
瘋袋子:“……”
沒好氣地一彈腿將鳥踹開,他看看自己腳上破皮的傷口,停了一會兒,視線還是又回到了許冥的身上。
“不是,怎麼就不帶消停會兒的呢?”他義正辭嚴地指責道,“本
來還想把一腳踩爆的快樂留到最後的,
非要折騰……行行行,
那我就先踩一隻翅膀好吧?先遂你的願!”
真是,知不知道這對他而言是多大的體驗損失啊……瘋袋子忿忿地想著,不情不願地抬起腳,開始瞄許冥的翅膀。
極限二選一,挑了一會兒終於挑中比較喜歡的一側。愉悅地眯了眯眼睛,正要一腳踩下,卻聽身後一陣破空聲響——似是有什麼東西,一下纏到了他的腳上。
瘋袋子沒看清那是什麼,但他明顯感覺到了,身後有某種氣息,正在迅速靠近。
來不及思考,求生本能讓他當即往旁邊閃去。才剛有動作,纏在腳上的東西又是一個用力,陰冷的氣息瞬間沿著腳腕齧咬而上,逼得他倒抽口氣,一個不穩,重重摔倒地上。
也直到這會兒,瘋袋子才看清,原來纏在他腳上的,是一叢頭發。
而就在他摔下的瞬間,又一叢頭發閃電般從他身邊擦了過去,靈活地卷起趴在地上的鸚鵡又一個回縮,飛快收了回去——瘋袋子目光下意識追了過去,這才看到,自己身後,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堆人。
……烏泱泱的一堆人。
穿長裙的女孩站在最前麵,一頭長發蜿蜒張揚;旁邊則是個戴著麵罩的姑娘,沒記錯的話,當初毆打自己的就是她;麵罩女的旁邊則是個穿校服的學生,旁邊跟著個更小的丫頭,兩人正忙著把鸚鵡從頭發裡解出來……
再後麵,似乎還有更多的人,但隔著那一頭狂舞的頭發,他沒法看得太清楚。
而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好像還在人群中看到了牛頭馬麵……
幻覺吧?瘋袋子無法自控地想到。
一定是幻覺吧?正經怪談哪裡來的牛頭馬麵?還一下多那麼多人……這科學嗎?很明顯,這不科學!
可惜下一秒,美妙的猜測就被腿上傳來的劇痛無情打斷——
“喲,就你找我們大姐頭麻煩啊。”
陸月靈毫不客氣地收緊頭發,一邊理著袖口,一邊抬著下巴走了過去,抬起自己的漆皮小高跟,一腳踩在瘋袋子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