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最後一扇門的說法,其實是不久前才剛確定的。
這幾個月來,拆遷辦依舊沿用著那套“窺探之鏡提供線索——拆遷辦設法關門”的模式,因為有了方雪晴的舍命加入,關門的進度提升了不少。
另一方麵,隨著人類本身對抗怪談手段逐漸增多,相應的破解體係也日趨完善。人類陷入怪談後的生還率大大增加,這也間接促進了拆遷辦的工作進展。甚至有好幾扇門的所在,拆遷辦是直接從人類那邊的情報中獲得的。
而大概從一個半月前,窺探之鏡提供情報的頻率就大大下降,到了最近,更是花了近半個月的工夫,才終於“窺探?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到兩扇門的所在。
——其中一扇,還是剛剛開的新門。剛開不到兩分鐘,就被拆遷辦這邊摁著關上了。
不僅如此,最近的幾扇門,關閉的難度似乎也比之前高了許多。每次關閉時,總能感受到更為強烈的精神乾擾,與憤怒注視的視線……
許冥由此推測,這多半代表著剩餘的、還開著的門不多了。
正因為不多,所以“它”急了。
她將這個信息通過工牌告知仍待在門內的許壯言,後者也表示認同,又額外提醒許冥一句,或許是受到他們關門的影響,燈塔這段時間的狀態,也越來越不穩定。
頻繁的閃爍、偶爾的黯淡,有時又會突然將亮度提到最高,宛如一枚煩躁的、正在發火的太陽。可能正是因為這種不穩定,讓它遲遲無法對許冥這邊的動作采取及時的反製——但這不代表它一直會坐以待斃。
就像龐大且遲鈍的野獸。蚊蟲的叮咬,它或許並不在乎,可若拿刀在它身上割一道流血的口子,它肯定和你急。
許冥深以為然。又因為貓來信說,眼科醫院的這扇門最近有點不安分,保險起見,她便將顧雲舒暫時調了過來,隨時盯著這邊的動靜。
而就在五分鐘前,許冥剛在另一個怪談內,與方雪晴合力關上鏡老師找到的最後一扇門——下一秒,她就接到了窺探之鏡的電話,讓她小心眼科醫院的那扇門。
“我看不到任何關於門的線索了。”電話裡,鏡老師素來平靜的聲音裡透出微微的顫抖,“我隻聽到它的怒吼。”
“它真的生氣了。”
幾乎是同一時間,顧雲舒這邊的門後,響起了再明顯不過的膨脹與撞擊聲。
變化被第一時間通知了許冥,距離較近的蘭鐸立刻被調來支援,此外就是陸月靈。郭舒藝這會兒則在自己的怪談裡忙碌,試圖趁著最後的時間,把被困在門後的靈魂都撈出來。
“老大應該會先去她那邊。”顧雲舒最後給了結論,“等轉移工作完成後,我們這邊才能真正著手關門。”
而他們要做的,就是趕在許冥過來之前,牢牢看住這扇門,不讓它產生更大的變故。
“誒……”陸月靈總算了解了情況,嘴角卻輕輕撇了一下。
顧雲舒側頭看她:“怎麼?”
“……沒什
麼。”陸月靈默了一下,道,“就是覺得,嗯,這麼重要的時候,冥冥不在,好像總有點,呃……”
“不安?”顧雲舒接口詢問。
陸月靈想了想,小幅點頭。
“理解。我也覺得有點。”顧雲舒卻是十分坦然,轉頭又看了眼正在顫動的“門”,抬手扶了下臉上的麵罩,手腕上一枚紅色的心形掛飾顯眼無比。
“雖說現在也會經常自己出任務,但這種緊要關頭,她不在場鎮著,總覺得心裡有點沒底。”顧雲舒說著,吐出口氣,“可這種時候,不安也沒辦法。既然她把這事交給了我們,那我們總得儘力做好,不是嗎?”
倒也是……陸月靈在心裡應了一聲,又看一眼顧雲舒戴著的心形飾品,心中又是一動。
那東西她認識,一個叫做“錫兵的心臟”的根,據說是顧雲舒自帶的根。曾經被壞人搶走,後來又搶回來了。
或許正因這事,顧雲舒平常很少會戴著這個出門。更多時候,她寧願把它寄放在郭舒藝的怪談。
而現在居然拿了出來……足見顧雲舒對眼下情況的重視了。
說起來,這東西的效果是什麼來著?
陸月靈偏了偏頭,發現一時竟想不起來——她確定顧雲舒以前是和她說過的,但她沒放在心上。就記得什麼防止精神乾擾,保持穩定啥的……
正琢磨著呢,衣袖忽然被人拉了一下。陸月靈蹙眉低頭,正見那個被打包帶回的蒼耳可憐兮兮地看著自己。
“那個,Madam啊。”杜歡小聲道,“我不是故意聽你們說話的啊,隻是我剛才不小心聽到一點……就你們現在,是不是要乾什麼大事啊?”
“如果是的話,那你看,我一個脆弱的死人,放在這兒也是礙手礙腳。你要不考慮一下,先把我給……!”
話未說完,忽聽牆邊傳來一聲巨響。緊跟著是樓梯上白貓一聲尖銳的鳴嘯。幾人下意識轉頭,正見牆上那眼睛往外突出來一大截,眼皮上密密縫線都被撐得逐漸緊繃。
下一瞬,隻聽“蹦”、“蹦”兩聲響,最中間的縫線,直接崩斷了兩根!
崩裂的縫線後,隱隱可見蠕動的白光。杜歡本能地閉起眼睛,下意識想要尖叫,聲音卻堵在喉嚨裡;努力調節著呼吸,胸口卻越來越鼓噪,仿佛有什麼要從嗓子裡跳出來。
她說不清現在是什麼狀況……隻知道在縫線崩開的那一刹那,自己的體內,像是有某種感覺,被一下點燃了……
……恐懼。
杜歡突然反應了過來。
是恐懼,再深重不過的恐懼。
杜歡早已忘記了自己生前的事,可她非常確定,不論是生前還是死後,自己從未如此清晰、如此深入地感知到這種情感……
宛如長滿了膿包與苔蘚的手,一點點地穿過骨縫,直朝自己的心臟抓來。
讓她顫抖、讓她蜷縮、讓她渾身僵硬、動彈不得。像是被黑暗包裹。
就在此時,又一道聲音響起。仿佛閃電劃
過。
“沒有時間了,行動!”她聽到那聲音道,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威嚴,“小六,用頭發補上縫線!蘭鐸待機,隨時支援!咪咪,封閉怪談,禁止任何存在進出!”
……似乎就是之前和Madam說話的,那個戴著麵罩的女人。
說來也怪,明明還是那把聲音,這會兒聽著,卻莫名讓人心安不少……
杜歡默默想著,試探地睜開眼睛。正見不遠處的台階上,一隻白貓罵罵咧咧地從樓梯上跳下來。
“你才咪咪,你全家都咪咪。”貓不高興地咕噥著,三兩下跳上了樓。另一頭,陸月靈已經依言衝到了“門”前,一頭黑色的發絲張揚,爭先恐後地朝那鼓動的眼睛湧去。
發絲的封閉性不如原本的縫線,但勝在量多,還有陸月靈進行直接操控。崩開的縫隙很快便被再度縫起,顧雲舒暗暗鬆口氣,這才將目光轉向一旁的杜歡。
“抱歉,嚇到你了。”她衝杜歡點了點頭,“對了,你是……”
“……”杜歡猶有些沒回過神,囁嚅著沒有出聲。
倒是蘭鐸聽見了,好心地主動幫答:“這位是腐乳女士。”
杜歡:“……”
不要說得好像我是盤菜一樣!
然而這種時候,再糾結這些虛的似乎也沒什麼意思。杜歡深吸口氣,總算找回了一些聲音,弱弱道:“那個,我能不能先走?這裡好像很不適合我……”
“可以啊。”顧雲舒倒是答應得十分痛快,俯身扯開杜歡手腳上的發絲繩索,“不過這個怪談即將封閉。我建議你去樓上就好。”
“……?!”杜歡一愣,慌忙出聲,“那還是很危險吧?就不能先讓我出去……”
“你是被抓回來的,我相信小六有她的理由。我不可能直接放你。”顧雲舒淡淡道,“而且,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如果真要出什麼事,你在哪裡都不會安全。”
“怪談外的情況不好說,但在怪談內,我保證,就算你要出事,也是在我們撐不住之後。”
顧雲舒說著,伸手拍了拍杜歡的肩膀,手腕上的紅心掛飾閃著微微的光:“先上去吧。上麵有另一個怪談的入口,你可以去那裡躲著。”
“……”杜歡再次看她一眼,幾個呼吸之間,眼神已漸漸平靜。她用力閉了閉眼,吃力地點了點頭,旋即毫不猶豫,轉頭朝著樓梯奔去。
才剛踏上樓梯,又聽眼睛處發出“砰砰”的斷裂聲響。杜歡腳步不由一頓,呼吸再次急促,下一瞬,又聽顧雲舒的聲音響起:
“保持冷靜!穩住自己!都記好自己該做的事!”
聲音不大,卻清冷有力,杜歡一個激靈,又一下清醒過來,忙快步朝上奔去。
牆邊,正努力控製局麵的陸月靈卻是有些撐不住了——
“不是,能不能來個人搭把手啊?我頭發都斷了好幾根了!彆拿坦克不當人好不好啊!!”
“我在我在!”蘭鐸連忙開口,手腕一抬,兩隻巨大的影犬立刻朝著
陸月靈的方向疾馳而出,一左一右,死命抵住正在掙動的眼皮。
……然後就聽陸月靈更加光火的聲響響起——
“不是,你在有個屁用啊!”陸月靈急到直接罵人,“這是一隻眼睛眼皮是滑的滑的你知不知道滑是什麼意思——你這樣抵著有什麼用啊!!”
“雲姐!你倒是說句話啊!”
顧雲舒:“……”
“我一直在說,不然你們早被乾擾了。”顧雲舒也是無奈,看一眼蘭鐸。後者連忙抬手,表示自己正在思考。片刻後,恍然大悟地一抬眼睛,篤定地打了個響指。
——兩隻影犬隨即合二為一,熔出更為龐大的身形。跟著一陣血肉撕扯聲響起,影犬腦袋左右一晃,竟是將自己從中間生生扯開,從頭到身體中段,硬是撕成了左右兩半——
接著噠噠噠地一路朝著眼睛衝去,找準方位,兩半狗頭用力往中間一合。
尖銳的牙齒穿透光滑的眼皮,竟如同抓夾一般,就這麼將左右眼皮鉗在了一起。
“……”托這個狗頭抓夾的福,陸月靈總算得到了些許喘息。她側頭看看旁邊裂開的狗,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我……我好像在哪部電影裡看過這種設計……”
“《生化危機》。”跳上樓的貓不知何時又回來了,趴在樓梯扶手上,慢悠悠地接口。
或許是因為見得多了,它這會兒還挺冷靜。甚至還有心情提醒蘭鐸:“狗男人,你這樣搞可能會涉及侵權哦。”
蘭鐸:“……”
那要我怎樣?用屁|股去夾門嗎??
“少扯沒用的。”顧雲舒蹙眉,目光死死鎖定著仍在不住鼓動的眼睛,“門後的掙紮,好像更劇烈了。”
說著,猛地拍了拍手,手腕上的心形飾品不住往外逸散著光芒:“穩住穩住,保持冷靜!”
“這不是穩不穩住的問題,是能不能穩住的問題……”作為直接負責堵門的人,陸月靈對門後動靜的感知隻比顧雲舒更強,很快又再次緊繃起來,“不行,這個硬堵真的太難了……對了,小山呢?讓小山過來啊!”
怪談拆遷辦裡,力量方麵最強的,除了她和蘭鐸,就隻有這個被顧雲舒領回來的那個洞洞崽了。
顧雲舒隻抿唇搖了搖頭。
“它在老大那兒。”顧雲舒飛快道,“它是這扇門的原配鑰匙。她擔心它也會受到門後力量的影響……”
萬一它失控,拆遷辦裡除了許冥,隻怕還真沒人能製得住它——最好的方式就是在它摘下工牌之前強製收進規則書內,而這隻有許冥手中的原版書才能做到。
“不是吧——老天,那這還要撐多久啊!”話音落下,眼皮後麵又是一陣強烈的衝擊。陸月靈一個不慎,頭發又被扯斷一縷。
顧雲舒眉頭亦緊緊擰了起來,不安地搓起手,腕上心形飾品的光芒亮到極致,跟著又開始間歇地閃爍,像是電力不足的燈。
顧雲舒伸手掩了掩腕上的根,努力保持麵上鎮定:“起碼得等老大那邊完
成最後的人員轉移——小六!”
話音剛落,卻見陸月靈忽然捂住耳朵,像是突然聽到了某種刺耳的聲音。正努力夾住眼皮的開裂狗亦發出不安的嗚咽,顧雲舒微瞪大眼,忙再次開口幫他們穩定心神,說話間不住朝自己的飾品望去,卻見那個紅心上的閃爍越來越急。
“麻煩了。”樓梯台階上,貓冷聲說著,俯身弓起身體,“門後泄出的影響越來越強了。你的根抵擋不住。”
就像是呼應著它的話一般,下一瞬,又聽樓梯上傳來噠噠的腳步聲響。原本已經跑到樓上的杜歡不知怎麼又跑了回來,雙眼無神,渾渾噩噩,一腳踏空,眼看就要從樓梯上摔下。
顧雲舒本能地呼吸一滯,正要出聲提醒,緊跟著,卻又似看到了什麼,驀地瞪大眼睛。
旋即如釋重負地閉眼,重重呼出口氣。
*
杜歡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明明自己已經按照那個拆遷辦員工說的,一路跑到了二樓。正在到處找那個所謂的“另一個怪談入口”——忽然,那種可怖的、動彈不得的感覺便又湧了上來。
手腳全部僵住,大腦也隨即一片混沌。她隱隱覺得有什麼在呼喚著自己、驅使自己,卻又聽不真切,隻本能地順著那個聲音走去……
然後,等她清醒過來時,她人已經站在了一樓連通二樓的樓梯上。
一腳正踏空,下一秒就要摔下去。
正在驚慌,後背卻突然被人扯住,用力扯了回去。她驚魂未定地喘了口氣,轉頭看去,這才發現自己的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人——一個沒見過的女孩子。
個頭不高、五官清麗。身上挎著個斜挎包,看上去像是剛從什麼地方趕過來,滿頭大汗,氣喘籲籲,正一臉古怪地打量著自己:“你是……”
“……腐乳。”杜歡仍有些沒回過神,渾渾噩噩地答了一句,“你又是誰?”
“拆遷辦的。”那女生說著,將杜歡扯過來,扳過身體,指了指走廊儘頭的一個房間,“那邊,推門進去,是安全區。聽明白了?走起。”
說完,將杜歡往那個方向推了一把,自己則旋身,快步下了樓。
杜歡聽是聽明白了,就是手腳還不太聽使喚。走也走不動,隻能靠著欄杆喘息,目光往下一掃,隻見那女生已經趕到了顧雲舒的旁邊,兩人飛快交流了幾句,跟著便見那女生深吸口氣,從自己包裡掏出一本本子,朝著眼睛的方向,直接打開——
強烈的氣息瞬間湧出,鋪滿房間。杜歡瞳孔微縮,難以置信地看向樓下大堂。
隻見絲絲縷縷的光芒從那女生的本子裡不住竄出,交織成型,逐漸勾勒出一個龐大的輪廓。很快,光芒又漸漸褪去,露出更為具體的身形——
小山般的身軀。
層層疊疊的臃腫的皮膚。
遍布在皮膚上的、密密的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