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山顯喉結微動。
謝景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他險些以為對方是回想起了什麼,但很快他就意識到,謝景口中的‘一直’,就是在回答剛才的問題。
謝景眼睛看不見,但心沒有盲。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冒著風險在暴雨天從金海千裡迢迢趕到這裡,尤其穆山顯還是守城的將領,但他還是來了。
及時趕來救他,陪他住陰暗潮濕的山洞,謝景發燒時守在他身邊,挑水分多甜口的水果,幫他保守結合熱的秘密,以免彆人隨意議論……
但穆山顯從沒向他索取過回報。
而他和穆山顯之間唯一的關係,不是好友,不是親屬,僅僅是曾經共事過的上下級而已。
最終,千絲萬縷終於彙聚成了一條線。
為什麼在金海時,許少粱每每看到看穆山顯百般不順眼;為什麼穆山顯會格外關照軍區醫院,守衛和物資從來沒有短缺;為什麼黑獅會在他遇襲時第一時間出來保護他。
其實早就有了答案。
謝景心裡一團亂,反複掙紮。
他察覺後的第一反應,是覺得愧疚。
他愧疚是因為雖然他和穆山顯之間什麼都沒有,連朋友的界限都沒越過,但那時他和許少粱起碼明麵上還是伴侶,不管怎樣,是他沒有察覺到,也沒能把握住分寸,才會讓許少粱不開心。
另一方麵,他心底又有一種隱秘的快意。
他真正的前夫是‘菲利克斯·艾爾蒙’,是一個完全不存在的人,難道一段虛假的婚姻也需要考驗忠誠麼?如果是,那麼首次在這段關係裡刻上背叛印章的那個人,不是許少粱嗎?
但這就像是挖走傷口的腐肉一樣,再痛快還是會痛的。許少粱再爛,謝景也是不知情的。
他不是真正的聖人,沒辦法大度地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隻能在道德壓力和失意怨恨裡徘徊。
謝景徘徊著徘徊著,好在,穆山顯回來了。
有他在身邊,謝景才能覺得好受一些。
“你這個人,”他喃喃自語,或許自己都沒發覺說了什麼,“有時候真讓人討厭。”
他沒頭沒腦地忽然來了這麼一句,穆山顯有些驚奇,也有些好笑地問:“為什麼討厭?”
謝景:“……哪裡都很討厭。”
他時常覺得,穆山顯像是一頭雄偉沉默的巨大的獅子,他帶著與生俱來的威嚴,讓人不敢也不想接近,為此每次撞見時,他都小心翼翼地繞開走,但這隻大貓聽見了他的腳步聲,抬頭故意伸出爪子絆了他一下,還要仔細欣賞他氣急敗壞的表情。
他氣定神閒,還要叫你知道他是故意的。
但謝景還藏了半句話沒有說。
穆山顯有些時候讓他煩悶討厭,但也有更多的時候,讓他覺得安全、可靠。
謝景燒得迷迷糊糊,斷斷續續地做著記不清的噩夢,可穆山顯回來後,他隻要握著那雙手,就感覺心裡安定了許多。
穆山顯見他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麼,便托著他的腰把他抬了起來,把他半抱著,跨坐在自己腿上。謝景猝不及防、下意識‘啊’了一聲,仰麵倒在他肩膀上,下意識地環住了他的脖子。
“說話。”
謝景湊得近,對方的呼吸都好似噴在耳尖上。他下意識地掙紮兩下,卻被摟得更緊。
謝景便不動了,像隻棉花娃娃掛在他肩上。
他聲音也低,跟蚊子一樣,“……說什麼?”
穆山顯輕輕笑了笑,記性不差,但此時此刻也不想記得了。謝景聽見他悶在嗓子裡的淺淡的笑聲,下意識地偏過頭,唇上觸到一片溫熱。
他愣了愣,沒有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