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通電話持續的時間不長,隻有一分半左右。在這種場合撥通他的電話,說明事情很緊急,需要立刻處理。謝景原本想,一分半的通話記錄,或許說明這件事並不嚴重。
但當穆山顯放下電話,微皺的眉並沒有舒展時,謝景眼皮一跳,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果然下一刻,穆山顯的目光向他投來。
那眼神裡應該寫著某種隻有他能讀懂的東西,但謝景下意識地避開了。他能感覺到穆山顯的視線還停留在他身上,或許穆山顯並不是那個意思,但謝景還是快人一步地說出了口。
那是一種出於本能的保護機製。
“怎麼了?”他說著,站起了身,“是有什麼急事嗎?”
這種見長輩的場合,陡然地坐下或者站起都格外矚目,尤其是後者,再加上那句話,隱隱約約會給人一種緊迫的感覺。
一旁的謝恒還在等著繼續剛才的話題,手上的茶杯還沒擱下,聽到謝景這句臉上難免露出錯愕的神情,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掃量著。
穆山顯頓了頓,顯然謝景的反應並不在他的預料之內。他手裡還捏著那隻通訊器,半晌後,緩緩道:“一點小麻煩。”
謝恒心裡微微一沉。
這裡並不是穆山顯的領屬地,更何況這次他回帝都的動作應該格外隱蔽,一般人根本沒有發覺,不然謝家不可能毫無消息。
但即便如此,還是有麻煩主動找上門……
看來,這個麻煩應該和皇宮有關係了。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場合穆山顯不應該走,但聽到剛才那句話,還是打消了念頭,想不想留是一回事,能不能留是另一回事,眼下的事再緊要,也沒有政務的優先級高。
這點自知之明他們還是有的。
說到此處,情況已經無可挽回了。
大家都陸陸續續放下了茶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已經做好了隻要穆山顯一站起來、他們也馬上起身送客的準備。
老實說,這個場麵是大家都不願意看到的,穆山顯和他們非親非故的,這次突然上門是為的什麼,大家心裡隱隱約約都有答案。
隻是客人坐著喝了不到二十分鐘的茶,還沒來得及聊正事,就被急事叫走……他們心裡也不是滋味,隻是事發突然,也沒什麼可以責怪的,要怪也隻能怪太倉促,不是好時機。
穆山顯手邊的那盞茶喝了大概三分之一,茶葉沾在杯壁,清澈透綠。
茶葉在這個年代是非常珍貴的東西,畢竟吃飯都吃不飽的大環境下,是擠不出那麼資源去種植茶田的。
謝家拿來招待客人的雖然是陳茶,但白毫銀針這種白茶反而是越陳越能喝出味道。
可惜,這麼好的茶,沒能喝到最後。
軍車還穩穩當當地停在正門門口,這種連號的車牌不管停在哪兒都是人群的焦點,好在這裡是謝家的住宅區,好奇的路人看到外麵看守的門衛,也就自覺地離開了。
司機開著
窗抽了兩根煙,忽然聽見裡麵有動靜,不一會兒,穆上將從裡麵走了出來。
他利索地跳了下來,打開了後車門。
穆山顯跨過門檻,卻沒有上車。
他回頭,謝景站在一堆謝家人中間,人群重重疊疊,幾乎要看不清他的臉。僵持幾秒後,謝景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從姑姑後麵走了出來。
那一瞬間,宋秋萍以為他要跟著穆上將一起回去,她眉頭緊皺,隻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謝恒擋住了,丈夫朝她搖了搖頭。
穆山顯沒有開口,謝景停住了腳步。
他們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隻是長輩們都在,再謹慎恭敬的尺度裡也縈繞著幾分不易覺察的、彆人很難乾預或插足的氛圍。
他抬起眼瞼,安靜地等待著下文。
穆山顯忽然想到了貓。
大部分人類都認為貓智商不高,因為它們把桌上的杯子推倒在地、把卷紙碎片抓得到處都是,你訓它時,它睜著圓潤的眼睛,露出了柔軟的肚皮,隻露出一副無辜的神情,仿佛根本聽不懂你教育他時嚴厲的語氣。
但它們是聽得懂的,剛到家的時候,主人拿著零食叫它的名字,沒過幾天,貓很快就能分辨出,這是主人的聲音,他在呼喚它。
由此可見,實際上貓的智商並不低,隻是最擅長裝聾作啞,高興的時候願意哄著你罷了。
謝景就是那隻貓,他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話該說什麼不該說,但是他也知道就算做了,穆山顯也不能拿他怎樣。
從剛才開始,他的目光就一直避免與穆山顯的交彙,直到即將分彆時,他才終於抬頭。
穆山顯沉默片刻,抬手捋了捋謝景被吹散的頭發,他沒再追究剛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