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這樣就掉了?他並沒有用力啊。
怎麼辦,喜公子會發覺嗎?
摘下麵具,會不會對他有什麼不好的效果?
那一瞬間,他腦海中閃過無數道念頭,不安回去不是,可是安回去,他又有些不甘心。
就差一點點,他就能看清喜公子的臉了。
快摘呀,摘吧。
難道你不想看看他長什麼模樣,難道你希望睡夢中遇見,都隻能看到那張冰冷的麵具嗎?
還是說,你是期望又害怕著,想要從這張麵具下看到什麼呢?
謝景指尖顫了顫。
“怎麼不摘?”
下一刻,熟悉的聲音在他耳旁響起。
“啊!!”
謝景正全神貫注著,陡然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下意識地鬆開手,那麵具又重新落到了喜公子臉上。他眼睜睜看著,麵具就像是雪落在結冰的湖麵上,不一會兒就融為了一體。
穆山顯在臉上碰了碰,坐了起來。
兩人麵麵相覷,相顧無言。
“怎麼不說話了?”
“……”
穆山顯抬手,那動作毫不猶豫,像是要揭下麵具。謝景心裡一慌,哎地一聲把人擋住。
“彆!”
穆山顯的手頓了頓,“不是想看麼?”
“我……”事情發展到這一步,謝景隻能硬著頭皮說,“現在,又沒那麼想看了。”
被正主抓了個正行已經夠尷尬了,這會兒若真讓他揭下來,就不是兩個人互相坦誠順其自然了,而是帶著些許勉強強迫的意味。
穆山顯盤腿坐在床上,看了他好一會兒。
麵具遮住了他的神情,看的不太分明。但謝景預想那張臉上現在應該是有點無奈的。
要看的人是他,現在不要看的也是他。明明要摘下麵具露出真容的是穆山顯,但是沒做好準備的人卻是謝景。
穆山顯思考許久,沉吟道:“我不醜。”
“……”
“隻是你如果看見我的臉,可能會嚇一跳。”
穆山顯這話還是往輕了說,一覺醒來發現身邊躺的人是宸王,估計已經不是嚇一跳的問題了。
然而謝景誤解了他的意思,還以為喜公子臉上有傷,頓時更尷尬了。
“不,不礙事的。”
他頓了頓,未免繼續車軲轆下去,索性轉移了話題,“剛剛,我做了個夢。”
“夢裡,我忽然看見了一個人的臉。”
穆山顯本不欲慣著他愛轉移話題的壞毛病,但聽到後半句時,還是停住了,沒有打斷他。
“……什麼人?”
“不知道。”謝景搖搖頭,“如果要說那段回憶,其實是我和千舟初遇時的場景,可是,那時我並不認識他,可是看到他時,卻有一種很奇妙的熟悉的感覺,就好像我曾經見過一樣。”
穆山顯默默地看著他,過了半晌,才道:“你看到的是孟千舟,但你的心不這麼認為。”
“是。”謝景鬆了口氣,沒想到對方竟然理解了他在說什麼,“當時,我擔心他在雪地裡凍死,把他翻過來的時候,看見他滿臉是血,氣若遊絲,血把他的五官糊得很難看清楚。”
穆山顯聽到這兒,微微皺起了眉,“既然血把臉都糊住了,你為什麼會覺得他很熟悉?”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緣由。”謝景搖搖頭,“那一刹那,我恍惚間有一種莫名的感覺,我以前一定見過,所以想起時才會這麼揪心。”
那時謝景心裡隻有一個念頭。
他不能讓這個人就這樣死去。
太陽若是徹底落下去,他們就更難離開了,更何況,也不知道寺廟的人什麼時候來。
謝景咬咬牙,隻能把那人背了起來。
孟千舟體格比他壯實很多,謝景背得很吃力,還好雪停了。這一段山路走走停停的,幾次他都想把人扔下算了,去山下找人來搭救就是,但真要鬆手時,心裡又有一種莫名的愧疚。
中間孟千舟好像醒了一次,模模糊糊地問他的名字,謝景不敢說,怕自己私自出宮的事傳到父皇那裡,招至責罵,所以一直緘口不言。
至於他說的眉眼之間淡色的胎記,謝景倒是沒有注意,不過那天雪下得很大,或許有一片落在他眉毛下也未可知。
“下山後,我托人把他送去醫館後,就離開了。此後再見麵時,就是上元夜。不過那時我完全沒有認出他,隻知道是孟家的小公子。”
“之後,孟千舟便主動來與你交友?”
謝景點點頭。
穆山顯沉吟片刻,“當日你見過他,理應來說是記得他那張臉的,緣何上元夜卻沒認出?”
說起這個,謝景也頗為疑惑。
“當時他與我攀談,興奮地說起寒山寺那一日的事,可是我看著他,卻一點印象都沒有。”說著,他拉了拉身旁人的衣襟,仰頭問,“你見多識廣,可知這是怎麼回事?”
穆山顯心道我怎麼會知道,但謝景既然問了,他便把人環住,答:“興許你的那位舊人是我,他眉眼有幾分像我,才叫你忽然想起。”
這答案一聽就很不正經,謝景頓時赧了臉,吭哧吭哧道:“我並沒有見過你的臉,更何況那時候我還小,和你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有關係?”穆山顯信口道,“我早跟你說過,我們前世就相識……我早說要摘麵具給你看,你卻又不看,是不是故意招我?”
“哎呀,我不看!你走開。”
“那我今天非得讓你看。”
“哎!不行不行、哈哈彆撓我癢癢——”
“聽不見。彆動,還躲不躲了?”
燭火悠悠,鵝帳輕動,掩住了一室笑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