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火來得蹊蹺,但也不算突然。
穆山顯覺淺,禁衛軍副統領邁著急促的步伐,剛步入帷帳附近,他就已經撐著坐了起來。
他快速披上衣服,“什麼時辰了?”
這個點,沒人會自討沒趣地為一點小事來打擾宸王安眠,恐怕是出了大事。
“剛敲完第二聲梆子。”副統領情緒難掩緊繃,“王爺,東部半山腰處起林火了。”
半山腰處?
看來這群刺客故意避開了他們設置的缺口,隻是他們連山腳的防線都突圍不進來,那麼是如何把火源投到半山腰處的?
若說是將火源綁在箭上射過去,一來他們防守格外嚴密,而箭聲容易引人注意,禁衛軍不會到此刻起林火了才發覺。二來,代山近日來天氣潮濕,就算他們淋油投火,也應該在他們可控範圍內,這些刺客想鬨出亂子,渾水摸魚,但也沒有那麼簡單。
一瞬間,穆山顯腦海裡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他快速整完裝,掀開帷帳走了出來。
“找到著火點了麼?燃物是什麼?”
“剛找到,是磷粉!!”副統領咬著牙道,“這群天殺的楚國人……我剛才去瞧過,短短一會兒火勢就旺了起來,我按照王爺您之前的吩咐,大部隊按兵不動,隻暗中抽調了兩支暗軍前去滅火,觀察四處動向……隻是,倘若繼續放縱這火燒下去,恐怕對我們不利。”
越拖下去,火勢就會更綿延。
這一點穆山顯又何嘗不知道?
白磷是一種很活潑的物質,即便沒有著火點,也可以在空氣中自燃。最難辦的是,白磷會和氧氣、水等發生化學反應,生成的物質具有強烈的腐蝕性,極大地增加了滅火的難度。而產生的大量白煙,就是為他們攻山的最好的掩護。
再一點,就是燃燒時間,現代白磷因為燃燒時會迅速和氧氣發生反應,所以燃燒時間並不長。而這時候提取出的磷粉純度並不高,隻要量足夠,能夠迎風自燃很久。
在這種大範圍的裸.露的領域中,有風有樹有氧氣,白磷幾乎是無敵的,一旦放縱它燒起來,那麼代山的覆滅也不過頃刻之間。
關鍵是,怎麼會這麼巧?
017前腳剛進入休眠狀態,後腳楚國的密探和刺客就放火燒山,用的還是難保存也更難製取的磷粉。
穆山顯心裡沉了沉,但此刻已經來不及思考太多,處理眼前棘手的情況更加要緊。
“你再抽調兩支分隊前去滅火,記住,磷粉著火的地方需得蓋一層厚厚的沙土,完全覆蓋後才能徹底撲滅,再在四周多衝幾遍水,確保不會複燃。”他囑咐道,“另外,前去救火的人必須全副武裝,不要隻單穿著麻布衣,火星子倘若沾到衣服上,立刻把著火的布料割去,用大量的水衝洗傷口,即刻帶傷患去就醫。”
副將聽到他的吩咐,就像找到一根主心骨似的,剛才還慌亂的心總算安定了不少。
“是!我即刻傳令下去!”
他剛要走,穆山顯又叫住他?[(,“等等!”
副將趕緊轉過身來。
他看了眼遠處,漆黑一片的山林已經騰起了一片白煙,好在他當時在選擇營帳地點時,將謝景的藏到了一處較為隱蔽的地方,又設了兩處華麗的空營帳,以假亂真、以防後患,現在看來,這火勢暫時燒不到他那邊。
但穆山顯心裡卻沒有輕鬆多少,他道:“你帶兩個人看住陛下,不要讓他隨意走動。一有情況,你就帶他們先撤離。”
眼下宸王與他是處在敵對陣營,除了楚國人,謝景現在最防備的就是他。此時穆山顯倒真有些後悔沒有早早跟他挑明,現在做事時便不必這麼束手束腳。
然而他這番話在副統領耳朵裡聽來,就帶了點挾持之意了。
“是!!”
這一晚,是個不眠夜。
起林火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營帳,不過宸王下令對這些官員三緘其口,防止因為恐慌弄出更大的亂子,所以他們以為並不嚴重,隻是懷疑有人不懷好心、故意縱火。
也有幾個意識到這場火來勢洶洶,恐怕這趟水裡深得很。但心裡知道是一回事,逃跑又是另一回事,每頂帷帳外麵都站著兩個身材高大、力能扛鼎的帶刀侍衛,各個麵色冷峻,明是保護、實則威脅,這種情況下誰敢跑?往外多走兩步,說不定那冷銀的刀就落下來了。
這種時候,暴力鎮壓反而才是最好的辦法。
穆山顯佩著劍,匆匆出門時,看到了穿戴單薄、麵色冷峻站在一旁的沈知雪。
他已經聽說了磷粉的事情,這會兒看到穆山顯的目光,心裡多少帶著些忐忑。
“宸王殿下。”
也不怪彆人,沈知雪在知道這件事時,都短暫地懷疑過自己是不是記錯了什麼事。
兩人視線在空中短短交彙,穆山顯淡淡道:“你有位好兄長,如此不遺餘力地要治你於死地,看來你比我想象中還要有價值得多。”
這句話,便是表明不會疑他。
要按他一貫的作風,寧可錯殺絕不放過,就算沈知雪並未曾和楚國新帝聯合,殺了他,楚國依舊會走上滅亡的道路。
說到底,穆山顯相信的並不是他,也不是他作為原主角的人品,而是無論發生什麼自己都有解決的能力,他相信的自始至終就隻有自己。
沈知雪聞言,鬆了口氣。
在皇兄和太後的眼裡,他已經是半個死人了,他已經沒有回頭路,可如果連盟友都疑心他,那就真的是腹背受敵了。
“這大概就是父皇教給我們的傳承吧,父與子,兄與弟,不到自相殘殺、血流成河絕不會結束。”他說著,露出一個苦笑,“陛下若相信我,我願意出一份力。”
穆山顯定定地看著他,正要開口,西北處忽然響起一陣短促的笛聲,這笛聲穿透力極強,與他們所在的位置相距大概有四裡左右,依舊清晰可聞,仿佛一聲鳥鳴刺破長空,驚得山中鴉雀騰飛。
這一刻,所有人都望著西北
方向,心中騰起一股隱隱的不平的預感。
“報!!”
不遠處,統領帶著三個被火熏得灰頭土臉的侍衛趕了過來,其中一個已經受了傷,走不了路,是被兩人抬著擔架送上來的。
“王爺!”統領急促道,“屬下在西北閘口發現一隊黑衣刺客!其黨數目龐大,大約有千餘人,各個手持弓箭、彎刀、而且武器上疑似抹了劇毒——”
沈知雪眉頭一皺,打斷他的話,“什麼毒?有帶過來嗎,給我看看。”
那統領睜眼瞧見他就是那個楚國八皇子,臉上頓時露出輕蔑憎恨的神色,直到穆山顯略一頷首,他才不情不願地遞來一把彎刀。
沈知雪小心翼翼地接過,先是看了刀身上的紋樣,但凡是楚國正規出產的兵器,上麵都會刻下工匠的名字,這叫“物勤工名”,若出了事故,憑這個來追查工匠責任。但這把刀卻奇怪,製式雖然是楚國的,但是略加改變,使其看起來更怪異,但用起來又沒有增添一絲順手的感覺,隻是單純的無用功。
他彈了下刀身,聲音雖然也清脆,但明顯不是楚國彎刀的鍛造配方。
此外,刀身上也沒有留下什麼信息。
他心中了然了幾分,“宸王殿下,我看,這個不僅是私造,而且還是在景國本地鍛造的。追查起來……恐怕不容易啊。”
那統領一聽頓時火冒三丈。
外麵的弟兄還在廝殺,那分明是楚國人,他看得清清楚楚,怎麼三言兩語下就被推到景國身上了?
“你憑什麼這麼認定?”他語氣很衝,“還是說八皇子有意包庇你的族人?”
沈知雪沒有理會他的挑釁,解釋道:“楚國刀身鍛造裡需要用到一種金屬,這種材料隻有在楚國的礦山才有,而景楚兩國斷交多年,就算能通過走私鍛煉出這一把,也是無法做到批量生產的。”
這是有人在故意掩蓋自己楚國人的身份。
這一點,穆山顯早就猜到了。
“你看看這上麵是什麼毒?”他道。
刀上有一處深色的汙漬,眼下雖然昏暗,看不清楚,但也能聞到上麵隱隱的血跡。
沈知雪謹慎地看了看傷者的傷口,再嗅了嗅毒液的味道,沉思片刻後問:“傷者是不是瞬間感覺到整條手臂麻痹、隨後無法站立、直直地倒了下去,再摸身體的時候硬邦邦地像是屍體?”
“……”
一旁侍衛眼睛陡然瞪大,顯然他說得沒錯。
“是、是。”他語無倫次地道,“剛才還好好的,忽然直直地倒下去了,但摸著又有呼吸。”
統領皺了皺眉。
“這是一種帶著毒性的麻藥,需要滲入血液裡才能發揮作用,這種麻藥會瞬間麻痹掉傷者受傷的手臂,隨後整個身體都僵化住,猶如野外僵死的野兔。”沈知雪說著,看他們臉色逐漸變得難看,連忙解釋,“不過不必擔心,這種麻藥也是有解藥的,而且不會立刻致死,隻是呼吸微弱、沒有脈搏,看上去就像是見血封喉了一般。稍
後我會寫一方解藥的秘方,你們若不放心,也可交由太醫一同審查。”
“不必了。”穆山顯抬了抬手,“拿紙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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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這一晚上,又是磷火又是麻藥的,折騰得禁軍統領心中便一肚子火,冷笑道:“這群兔崽子!!果然是要攻西北薄弱之地!王爺,請您立刻下令增援,恐怕他們的主力部隊還在後麵,再這樣下去,弟兄們恐怕守不住——”
“守不住就死守。”
這句話過於冷血,莫說一旁恭敬等命的統領,就連沈知雪也不禁側目。
“我最多增派一支軍力,其他的你們自己看著辦。”穆山顯臉上卻沒有絲毫變化,“他們的主力軍絕不會從西北口突破,隻是虛張聲勢罷了。”
那統領微微張唇,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半晌後他才急切地說:“可萬一西北閘口被突破——”
“如果被突破,”穆山顯定定地看著他,“隻有將士們戰死這一種可能,你明白嗎?”
統領徹底啞了口。
過了許久,他的手才緩緩落下,放到那柄佩劍上。剛要轉身離去時,穆山顯按住了他的肩。
“你們麵對的並不是玄武軍,刺客所做的這一切都隻是在掩人耳目罷了。”他用了些力,力氣之大隔著厚厚的軟甲都按到了皮膚處。穆山顯沉聲道,“他們一定會從東部起火處突襲,倘若我派增援過去,才是中了他們的調虎離山之計。”
統領愣了愣,有些意外於宸王會對他解釋這些。
“你們這支駐守軍雖然隻有數百人,數量上不敵敵方的千人,但我要你們打出千人的氣勢來。”穆山顯深吸了一口氣,“明白嗎?”
他向來做事不解釋緣由,這些數據,死便死了,舊的被抹去總有新的會代替,沒什麼惋惜的。但或許是和謝景在一起待久了,心裡也生出幾分慈悲。
隻是不知道,這慈悲之心是好是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