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十點,正在醞釀睡意的助理久違地接到了穆山顯打來的電話。剛接起,就聽到對麵先說了聲抱歉,“這麼晚,打擾你休息了。”
“您客氣了,我還沒睡,也不算打擾。”助理立馬坐了起來,“您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出院之後,穆山顯就再沒聯係過他,現在突然打過來,雖然一句話都還沒說,但他隱隱覺得,或許和那個人有關。
穆山顯嗯了一聲,“十月份的時候,你給我打過幾通電話,還記得麼?”
助理心道,果然是。
既然人家主動開了口,那他也不再藏著掖著,直接道:“記得。當時我給您的那份資料有遺漏,我回去時才發現沒裝訂好,掉了一張在車裡。打給您也是想說這件事。”
這就是打工人的語言藝術了,雖然是他的疏忽,但這麼一推二挪三繞的,聽起來份量就減輕了許多:是資料自己要掉的,怪不了我。更何況,他也及時回了電話,隻是穆山顯沒接。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助理福至心靈,一邊開平板,一邊試探地問:“那份資料的底稿我還沒刪,您要是需要的話,我現在傳過去?”
“好,辛苦你。”
助理操作著把文件發到他微信上,又笑著重複了一遍,“您太客氣了。”
電話裡,兩人一團和氣,誰都沒提穆山顯之前讓他把資料處理掉的事。
領導的說法就跟那甲方一樣,陰一天晴一天的,今天說不要,明天說不定又反悔,因此,除了保密文件外,能拷貝的他都留了一份。
沒想到還真派上了用場。
穆山顯那邊很快收到了文件,卻沒有立刻掛電話,“你之前說,謝景因為身體不好,畢業後沒有立刻回來,而是在國外待了兩年?”
“是,聽說是心臟方麵的問題。”助理道,“但具體就不清楚了。”
穆山顯倒是清楚,但這不是他想問的:“那他有沒有出過事故?類似我這樣的車禍?”
啊?
助理腦袋上慢慢飄出一個問號,他嘶地一聲,斟酌道:“這個我倒沒有聽說過。但是大一些的事故……應該是沒有的。”
穆山顯知道他能打探的都已經交代完畢,再問也問不出什麼了,便掛斷了電話。
他把助理傳來的資料翻來覆去地看了很多遍,甚至到閉眼就能將上麵的字句複述出來的程度。
他在這片寂靜中愈發清明。
想想也是,他們兩家交情雖然少,但是以謝恒夫妻倆疼兒子的程度,要真到了這一步,穆家也不會一點風聲都聽不到。
更何況,要是真發生了什麼,謝景也不可能獨自一人在國外待了這麼多年。
穆山顯問這些,隻是想知道謝景穿到主神空間的契機,按理來說,主神空間的人都是將死之人,肉身聊勝於無地吊著一口氣。就像他車禍後在床上躺了兩年,可謝景卻不是這樣。
他的人生裡沒有空白。
如今,穆山顯已經基本確認了謝景的快穿者身份,隻是不清楚他為什麼會變成一段“數據”。但總之,肯定和主神脫離不了乾係。
為什麼他還能保留穿越者的身份,而謝景卻完全融進了npc的世界;如果他已經回到了現實世界,又看到了謝景,那麼是不是說明謝景也回到了現實,他是否還留有著之前的記憶?
關於最後一個問題,穆山顯覺得不能。
謝景看他的眼神不陌生,但那是原世界裡謝景看著穆山顯時獨有的羞澀內斂的目光,用著十分拙劣的技巧,青澀,無聲的愛意。
卻不完全是他的謝景。
穆山顯目光落在泛光的屏幕上,他沉默許久,重新打開微信。和他的對話框還停留在不久前的好友申請,簡短的兩個字寫著:謝景。
他看了好一會兒,刪掉了對話框。
有些事不能想強求就一定有結果,既然找不到答案,那就先不找了。
·
儘管加上了聯係方式,但兩人之間卻沒有交流,微信好友形同虛設。偶爾刷一刷朋友圈,看到對方的動態,也都默契地保持沉默,互不打擾。
兩人都不是愛在朋友圈裡刷存在感的性格,穆山顯蘇醒後的這大半年裡隻發過一張和父母的合照,其餘時候點讚一下穆遠川發的牢騷。謝景發的也不多,一個月一兩條的樣子,他的朋友圈是一個月可見,穆山顯點進去就能看到最近的一條,是前兩天幫朋友轉發的畫廊開業消息。
他偶爾會點進去,裡麵的每一幅展覽畫、每一行宣傳小字都過了眼,卻也隻是默默地看著。直到某一天,再打開時發現朋友圈裡一片空白。
沒有屏蔽,也沒有刪除,隻是自然消失了。
一個月竟然過得這樣快。
兩個月後,穆山顯回到了公司,每天準時準點上下班,他身體雖然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但在祝彰眼裡還是大病初愈,不敢讓他多勞累。
明明他和謝景的最後一段時光也是如此度過的,但不知怎麼的,他始終不能習慣。現在的他什麼都有了,但心裡仍舊有個地方缺了一塊。
風一吹,空洞就發出低鳴的聲響。
為了填補這份空缺,穆山顯在蘇醒的第十個月時開始記錄自己的恢複速度,嘗試割腕。
他已經搬離了穆宅,隻有周末才會回去。獨居的環境給了他極大的便利,他很清楚應該留下多大的傷口,清楚身體的血需要多久流儘,他會在什麼時候因為低溫和失血過多陷入昏迷。
他沒有完全割破動脈,那太危險了,失血超過20%就會出現失血性休克,超過50%就有可能死亡,而中間的過程可能隻有短短的幾分鐘。
穆山顯隻是拿它做個實驗,倒不至於真的把自己折騰死,為此,他冷靜地計算著臨界點,計算著死亡可能會帶走他的時間。
四十八分鐘時,他因失血過多暈倒過一次,再次醒來時已經在救護車上,助理收到了定時發送的短信,趕忙叫了車,護士緊急幫他壓迫止血,才挽住
了局麵。
他在短信中叮囑過,助理也不是很敢立刻通知祝彰,隻是從救護車上下來時,腿一軟,差點跌到地上。再一摸背上,全是冷汗。
穆山顯被推到搶救室時看了眼牆壁上的時間,總共是一小時十二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