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1 / 2)

多疑是一個梟雄骨子裡根深蒂固的毛病。

他不躲也許無事發生,偏偏他躲了。他躲了之後,發現少年嘴角露出一個勝券在握的狡猾笑容,這一刻於浩清楚了。

這個人質從一開始就沒有那麼乖順——

對方為什麼不害怕,他有恃無恐,這孩子也在有恃無恐,他也許看到了什麼。

遠處天台之上,秦居烈戴著倍鏡,襯衫已經解開兩粒扣子,倍鏡之後的視線冷至冰點,能窺出幾分深藏在眸底下的怒火。“讓蔣飛繼續談判,儘可能拖延時間。”

“是!”周圍的狙擊手應聲作答。

“開不開槍?”

要等上級的指令,張局是傾向於不開,小江同學對華國的重要性毋庸置疑,生命又極為脆弱,不能保證人質安全的情況下,張局選擇了保守,不開槍。

“張局已經在調派武警了,喊我們不要擅自行動。”一路飛飆的警車正往燕嶺行駛。

武警能救回來嗎?不一定。

但好歹一路嚴密監視於浩的動向,抓緊一切機會拯救人質。

即使江雪律被帶去了東南亞,他們也會努力將人撈回來。不過目前這個猜測站不住腳,內部也爭議不休,誰會相信毒梟的鬼話,對方說不撕票一定就不撕票?

“隨機應變。”

也許是秦支隊正占據高位,自有高高在上的氣勢,眾人也習慣了。秦隊本就是一座冰山,每次遇到犯罪分子,對方皆鋒芒畢露,如一把銳利的劍,隻是這把劍這一次更生氣罷了。

當然了,在座的有一個算一個,沒有人不被氣炸。

同聲傳遞。

張局聽到警員說,“要帶去東南亞賣貨”時,想象著那孩子被境外烈日豔陽曬得黢黑,手裡抓著一包包白色粉末到處推銷……事情還沒有發生,所有人都被這想象給差點嚇昏過去,張局也是如此,他呼吸有一瞬都停滯了三秒,隨後他怒發衝冠,激動地連連拍桌,開始踱步:“於浩好大的膽子!他想乾什麼!”

他知道他在乾什麼嗎?

他能理解,在這個犯罪率與日俱增的世界裡,眼前這個孩子對華夏未來的重要性嗎?這可是上層精心培養的下一代犯罪克星,等著對方畢業,全世界僅有一人能洞知犯罪,被對方擄出國境也就算了,花所有力氣也要救回來,可如果真的在這個過程中,人被對方教唆著去幫毒梟賣貨,甚至感染上毒癮……

張局顫抖了兩下,摸上自己的帽子。

犯罪克星沒了,他這個職位也難保了。

“不行!必須阻止!”

“傳令給你們秦隊,讓他看準時機開槍。當然了,行動的最高指令是一定要保護人質的安全!”

在於浩挑釁之後,現在最大的爭議點不再圍繞著“開不開槍”,變成了“什麼時候開槍”,要知道,於浩手裡掌控人質。

不能打碎玉瓶,也不能誤傷人質,沒有人敢開槍,這最好的時機又是什麼時機暫時還

不清楚。秦居烈是一名完美主義者,跟於浩這隨隨便便口嗨就引發警局內部震蕩不休的性格截然不同,秦支隊腦子極為理智清醒,哪怕槍握在手裡,手指幾乎要扣動……可人質有一點點擦破或者受傷的可能性,他不會輕舉妄動。

警局內部還在激烈商討,這一幕江雪律不知道,他隻看到了狙擊手的樣子。在冰冷的牆壁上,秦居烈靜靜立在昏暗的平台上,濃眉如劍般修長鋒利,眸若點漆,眼神如淬了冰,半邊正臉戴著眼鏡,籠罩在立體鮮明的陰影中,手裡赫然舉著槍,槍口正對準了他的旁邊。

正是看到了這一幕。

江雪律瞬間抬起了頭。

注意到這個動作,秦居烈頓住了。

他麵沉如水,目光微微閃動,他一開始以為是錯覺,微微動了一邊身體,下一秒江雪律目光隨著他的姿勢也微微偏移腦袋,哪怕僅僅是百分之一的偏離度,頭發被風吹的弧度一點也沒變,也夠了。足以說明一切——江雪律知道秦居烈在哪裡。

更甚者,少年那一瞬不眨的目光,他似乎能察覺旁人的心急如焚。

遠處直升飛機螺旋槳卷起風浪,隨意誤入的鳥雀都能攪碎,而這一邊兩人靜靜凝視,謀求一種默契。

鏡頭如果能拉近,會發現秦居烈那冰河般的眼神微微凝滯,臉色雕塑般的凝固,反而是那小了他十二歲的孩子,隔著遙遠的距離,一臉期待,似乎在問你怎麼還不開槍救我啊?

為什麼……

那孩子難道不怕他手抖,稍有不慎,誤傷了他。

秦居烈就這麼定定地望著遠處的天台,眼底閃爍著一點細碎微光,他手指輕輕按壓扳機,不知道在琢磨什麼,或許他深思熟慮過了。

毒梟在掐脖子,少年率先恭順地低下了頭,如同一隻待宰羔羊,即將要迎接異國他鄉的命運。他在期待他開槍。

可大家心有顧慮。

張局的聲音遠遠傳來,“現在不是開槍的時機,全體聽令,不準開槍!”

狙擊鏡中人影在動,時而是毒梟的腦袋,時而是少年烏黑的頭發,於浩那隻古銅色的大掌牢牢桎梏著人質,總令人感覺十分礙眼。指針在滴答倒計時,秦居烈眉眼低垂,沉穩俊朗。

於浩準備登機了,他防了一手,嘴角略微勾著笑容,似乎在向華夏警方打聲臨彆招呼,將不少人氣了個夠嗆。在這個時候江雪律抬頭。

最後一次抬眼。

秦居烈知道了。

許多機會轉瞬即至。

他慢慢眯起了眼睛,這一刻仿佛心有靈犀,他開槍了。

一枚子彈呼嘯而至,直直擦過少年的頭發,嵌入毒梟的臂膀,隻聽一聲哀嚎,血色爆炸在天。這一刻所有人呼吸都嚇停了,全世界都在怦怦直跳,心懸在喉口,怎麼會這樣,老張剛說彆開槍,秦隊下一秒就開槍了。

眾人目瞪口呆,警用頻道裡,隻能聽到一句冷淡的聲音。

“還愣著做什麼?準備營救人質。”

所有人立刻條件反

射動了起來,如狼似虎地衝了過去。於浩中彈了,產生了一點連鎖反應。坐在飛機上的梁老嚇壞了,他瘋了一般想要伸出手抓住高中生,他手裡的槍也是,幾乎對準了人質。

注意到這一幕。

他剛邁出兩步,男人攥緊了手,手背青筋暴起,隻聽一聲“砰”的槍響,伴隨了慘叫。喉嚨的疼嚎,牽動了空氣中的振動,還有神經的麻痹。

頭花發白的老人整個人如沙袋一般從直升飛機的側麵跌落,又從軟梯上滾下去,一聲沉重的響聲,摔在了水泥天台上。

“義父!!!”鄭輝神色癲狂,他下意識伸手去撈老人傾倒的身體。

又是“砰!砰!”兩聲先後響起,一彈擦在直升飛機外殼,一彈精準命中,殺手的槍被擊飛,大量紅色的液體迸濺出來,身體猝然倒地,這一切幾乎發生在瞬間。

天空綻放出一朵朵血色玫瑰。

所有颶風中心的源頭自然是人質,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小江同學!”

“砰!”

濃鬱的血霧噴射在天空,濺了最近距離的江雪律一身。說實話發展太快了,江雪律隻聽到耳膜一聲劃破天際的慘叫,隨後感覺到掐著自己肩頸的力道緩緩鬆開,是毒梟無法控製的事情。

於浩想放開人質嗎?

未必。

可他不得不放開。

中彈那一瞬間鮮血如注,劇痛蔓延至周身。江雪律好不到哪裡去,因為近距離,腥臭滾燙的液體黏稠,溫熱的血滴不可避免地落在他身上,順著尖尖的下巴滑落下去。

他人還杵在原地,腦子有一瞬空白,似乎沒回過神,耳邊還猶有子彈射穿手臂造成的耳鳴聲震耳欲聾。所有警察瞬間衝了過來,形成一堵人牆。

“小江同學!你沒事吧!”

“快快快拿毛巾止血!”江雪律感覺腦袋被人包住,下一秒他似乎被人從頭頂罩了什麼東西,可能是防彈衣,又落入一個男人熟悉的臂膀裡。

“人質受到了精神刺激,不確定有沒有傷口。”這一聲沉穩有力。

我沒有。

江雪律在心裡悄聲道,我隻是有點沒反應過來,可所有人一聽這話如臨大敵,幾乎感覺天要塌下來了。

可能這時候他脆弱一點是應該的?

江雪律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他空白著腦子,鮮血滴下凝在睫毛。他頂著滿臉的血,微眨著睫毛,很順勢地抱住了他身邊這腰,將臉埋了過去,渾身冰涼的他,在攀附一切結實的、灼熱的身軀。

所有人看到這一幕,心裡浮現了一個想法——完蛋了,孩子是真受刺激了。他這個舉動,換來更深的擁抱。

秦居烈他也這樣想,他手臂顫抖,他把衣服給脫了,罩了上去。想用體溫呼喚受刺激的人回到人間。

“毛巾。”

一條溫熱的濕毛巾瞬間遞了過來,秦居烈把少年那張血汪汪的人臉擦出精致五官。

江雪律任由對方擦拭,忽然感覺對方傾了傾身,捏

了捏他的手臂,他一抬頭是秦居烈。兩人本就擁抱,距離因為這個舉動再度驟然拉近,短到江雪律幾乎能感受到年長者溫熱的呼吸,對方那雙漆黑狹長的眸子也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他。

江雪律情不自禁就很乖順。

上下輕輕摸索了一下,沒發現出血點,秦居烈的聲音才冷冷道:“叫救護車,人質平安無事。”

下一秒手掌落在血色腦袋上。

男人眉頭微蹙,逆著光看不清什麼表情,唯獨低沉的聲音隔著對講機傳來,比往常肅殺許多,隱約透著一絲擔憂。大家也都清楚,傷口隻是最簡單的,最嚴重的恐怕是內在創傷。

“你……你們……”

於浩是真的沒想到,江州市刑警隊真的敢開槍。

要知道,他的命隻是一條命。

可最珍貴的東西是他的腦子,他的情報,他的王國,他那漫山遍野的罌粟地、他那幾百人的武裝隊伍……

鴉雀無聲中。

一群警察十分冷漠,有誌一同地望了眼穿校服的孩子,又望了一眼奄奄一息的於浩,“叫救護車趕緊過來。”

……

還好,知道給他叫一輛救護車。大毒梟欣慰地笑了,下一秒救護車風馳電掣趕來,卻衝向了滿頭是血,擦拭乾淨精致臉龐的少年,江雪律的白色校服被血色浸透,幾乎不能看。少年這個從血池裡撈出來的樣子,足以讓所有人魂飛魄散,“怎麼樣?哪裡受傷了?傷口在什麼地方?”

“……”

他爹的。

毒梟的命,不是命嗎?我死了,你們彆想得到任何一條有價值的線索,也彆想我給你們把本地的豪門、勢力和人物關係為你們抽絲剝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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