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啦。”
盧阿姨從廚房裡走出來,看到兩人竟然是一起回來的,頓時愣了下,而後馬上說,“莓莓怎麼都被雨淋濕了,阿焰你這傘是怎麼撐的。”
夏莓平靜打斷:“沒有,我半路才碰到宋清焰,搭他傘回來的。”
她抿了下唇,看著女人手上還戴著粉色的橡膠手套,第一次主動跟她說話:“張姨呢?”
“她傍晚身體不舒服,我讓她先回去了。”
盧蓉顯然也對她難得表現出的善意猝不及防,拘謹著,過了幾秒才想起來說,“那你快去換身衣服,彆感冒了。”
“嗯。”
她回到房間,換了套灰色休閒服。
這種運動套裝能把身形拉得格外高挑纖瘦。
夏莓懶得吹頭發,拿乾發巾隨便擦了擦就下樓。
“正好,剛要喊你吃飯。”盧蓉看著她從樓梯上下來,“隻是我這手藝比不上張姨,你先試試,不行的話咱們再點外賣。”
宋清焰幫她把廚房裡最後一碗菜端出來,拉開椅子坐下。
沒記錯的話,這也是他第一次在這裡吃晚飯。
“不用,我不挑食。”夏莓說。
這句是假話。
她很挑食。
夏莓拿起筷子,夾了麵前最近的一盤菜,好在味道不錯,不用強裝。
飯桌上安靜,盧蓉硬是想了個話題打破安靜:“你們今天怎麼一起回來了?”
夏莓:“躲雨的時候碰巧遇到的。”
“阿焰怎麼也不等等莓莓,從學校一塊兒回來不就不會淋到雨了。”
“我今天沒去學校。”
“啊?為什麼?”
夏莓扒了口飯,咽下,垂著眼平靜說:“今天是我媽的忌日。”
盧蓉拿筷子的手一頓。
隻是這停頓的時間有些長了,導致飯桌上的氣氛都更加凝著幾分。
“莓莓……”
“沒事,我媽走很久了,我都接受了。”夏莓不想要她的同情。
盧蓉也沒揪著這個話題,拿起旁邊一隻空碗起身:“那喝碗湯,剛淋了雨,暖暖胃。”
“不用,我自己盛吧,謝謝阿姨。”
夏莓從她手中重新拿回碗,盧蓉收回手,手肘正好碰到椅子,倒抽了口氣。
宋清焰抬眼:“怎麼了?”
“沒事沒事。”盧蓉不在意地擺擺手,“就是之前拿行李什麼,有點肌肉拉傷。”
宋清焰起身:“我去買藥膏。”
盧蓉攔住他:“不用,已經抹過跌打藥了。”
“真的?”
“真的,你宋叔叔給我的,說是
日本出差時買的,效果好,已經一點都不疼了,放心吧。”
宋清焰這才重新坐回去。
夏莓收回視線,迅速將剩下的飯扒進口中。
滿腦子都是盧阿姨剛才的話——宋叔叔給我的,是日本出差時買的。
其實夏莓在這幾天並不多的交際中也能夠發現,盧蓉並不壞。
相反,她很善良,對夏莓這樣的另一半已故前妻遺留的孩子已經是仁至義儘。
和她原本想象的“惡毒繼母”完全不同。
她當然也知道盧阿姨說這話的原意隻是為了讓宋清焰放心,可今天的日子太特殊了,她難以控製地煩躁和不適。
她放下筷子:“我吃好了,先上樓了。”
夏莓踏上樓梯,聽到盧阿姨喚:“莓莓。”
她停下腳步,但沒回頭。
“阿姨知道,這樣的生活轉變很難適應,但你放心,阿姨永遠不會取代你媽媽的位置。”
夏莓沒說話。
筆直站在樓梯上。
夕陽從窗欞掃進來,將她的影子從樓梯台階上拉下。
盧蓉說,“有些話阿姨可能沒什麼資格說,但這些天阿姨也能看出來你和你爸爸之間的誤會挺大的,其實你爸爸很關心你,是個很好的人,隻是不會表達自己的感情而已。”
盧蓉說這話時聲音溫柔和煦,以至於夏莓那一腔怒火都爆發得顯得非常不合時宜。
“很好的人?”
夏莓猝然轉身,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地看著盧蓉,冷笑一聲,“他隻是對你來說是‘很好的人’罷了。”
“可你知道你這樣一句輕描淡寫的評價對我和我媽媽來說意味著什麼嗎?去年我媽死後,夏振寧沒回來,他跟你在一起了,今天是我媽忌日,他卻出差了,沒打來一通電話,早就徹底忘記自己亡妻的忌日!夏振寧這樣的人對我來說永遠配不上這句‘很好的人’!”
你這句話,讓我媽媽這一生都徹底成了個笑話。
而我是在這個笑話中誕生的沒人要的孩子。
夏莓眼眶通紅。
一滴眼淚就這麼從眼眶直直地砸在地上,她飛快抹了把臉,轉身跑上樓。
“砰”一聲。
門被甩上。
盧蓉沒想到自己的話會引起夏莓這麼大反應。
但設身處地地想一想也不難理解,頓時生出愧疚的心思,想上樓去跟夏莓道歉。
“算了。”宋清焰攔住她,“讓她先冷靜一下。”
“可……”
“她可能會哭,不希望我們看到。”宋清焰說。
盧蓉隻能作罷:“那我先去切點水果,莓莓剛才吃的不多,怕一會兒就餓了。”
她又轉身進了廚房。
這關係是個死結,退一步難,進一步也難。
盧蓉切了水果出來,宋清焰接過:“我拿給她。”
*
夏莓沒哭。
她
不是個軟弱懦弱的人,更多時候,她沒心沒肺。
隻是今天日子特殊,讓她情緒也格外敏感。
房門被叩響。
夏莓紅著眼眶開門,但並非是哭紅的,而是——怒目而視。
少女壓著火麵無表情看人時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氣場,尖利而鮮活,放肆而放縱,氣勢洶洶。
宋清焰將手中一盤切好的水果遞過去,下一秒直接被她抬手打翻。
水果劈裡啪啦地傾倒在地,果盤正好重重砸在宋清焰的眉骨上,“鏗”一聲,沉悶的,是砸在骨頭的聲音。
如果當時夏莓冷靜一些,就會發現宋清焰額頭當即就紅腫了一塊。
如果當時夏莓冷靜一些,就會注意到宋清焰穿著與暴雨天不怎麼相符的薄T恤,一側肩膀打濕,而那件外套現在正放在她房間。
但當時,她什麼都來不及顧慮。
“夏莓。”
這是宋清焰第一次叫她名字,聲音沉沉的,明顯也已經是在壓火了。
夏莓想起那晚巷子裡他的樣子。
心想,看他總穿著校服一副好學生的樣子,倒差點忘了他本性了。
“有種再跟我橫一個。”宋清焰低聲,“你試試。”
夏莓當時是沒有理智的,最聽不得威脅。
“啪”一聲。
宋清焰頭向一側偏去。
他維持這個姿勢沒動,下顎線繃緊,流暢淩厲。
夏莓這一巴掌打得很重,一字一頓冷聲道:“你給我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