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一年多,又一次被打。
盧蓉
終於是心灰意冷,帶著但是還小的程清焰回了娘家。
程誌遠依舊賭博成性,沒錢了就跑來這鬨,醉醺醺地大喊著要錢,盧蓉敵不過他,怕他傷害到孩子,光腳不怕穿鞋的,隻能一次次服軟給他錢。
就這樣過了很多年。
程誌遠清醒時偶爾良心發現幡然醒悟,就來求盧蓉原諒,一次次的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犯,但一喝酒又原形畢露,又打又罵。
日子過得晦暗無光。
直到一天,程誌遠忽然渾身是血地跑來廠裡找她,盧蓉被他這幅樣子嚇得心驚膽戰,問他發生什麼事了,程誌遠什麼都不說,從她身上奪了錢就又跑了,跌跌撞撞,哪裡還有個人樣。
當天傍晚,盧蓉看電視時看到上方一排小字滾動本地新聞——
“我市發生一起殺人事件,目前犯人在逃,據目擊證人所說,犯人名叫程誌遠,案發時身著白衣灰褲,身高183,現尋殺人犯投案自首,也請廣大市民監督舉報,舉報熱線:……”
盧蓉眼前一白,如遭五雷轟頂。
她怎麼也沒想到,程誌遠就是再怎麼混蛋,最後竟然會落到這樣的地步。
她發了很久的呆,反應不過來眼前的情況,直到接到程清焰小學班主任的電話,請她去學校一趟。
盧蓉趕過去的時候,程清焰站在辦公室外罰站,另外一個小男生鼻子裡塞著一團紙巾,坐在裡麵。
班主任說是兩個小男孩打架,程清焰把人家鼻血打出來了。
盧蓉問:“為什麼打架?”
班主任說:“是因為程清焰父親的事,您知道這事……”
盧蓉渾身一僵,打斷她:“所以,是他先用這件事來罵我兒子的?”
“這事畢竟也是事實啊程清焰媽媽。”班主任說,“新聞都已經出來了,不瞞您說,這件事的性質很惡劣,記者都打電話給學校了,被校長花人情擋下來才作罷的,您看看這當下又出現程清焰打同學的事,我也是很為難啊。”
盧蓉氣得幾乎渾身發抖:“我兒子做錯什麼了?!我兒子什麼都沒做,憑什麼因為這種事帶著有色眼鏡看他?憑什麼?!”
“您知道家庭教育本來就是一個孩子成長過程中很重要的一環,怎麼可能會完全沒有影響呢。”班主任拍了拍那個流鼻血小男生的肩膀,說,“小宇媽媽剛才也來過了,一定要給個說法才罷休,現在的情況,把這件事鬨大對你們也不是好事啊。”
——小宇媽媽。
盧蓉想起來了,之前家長會碰到過,回回穿得光鮮亮麗,風頭很盛,每每聽她炫耀說孩子父親做生意賺了不少錢。
盧蓉終於明白眼前這是個什麼情況了。
她扯著嘴角冷笑了聲:“所以你們想怎麼解決?”
“讓程清焰同學跟小宇同學道個歉,至於學校這邊,也希望程清焰同學可以轉學。”
“什麼?”盧蓉愣住,“轉學?為什麼?憑什麼?!現在是九年義務製教育,你們憑什麼讓孩子轉
學!”
班主任音量也提起來:“因為這件事的社會影響力很大,記者都找上學校了,再這樣下去恐怕來年學校招生都會受到影響。”
盧蓉:“這些我都不管,這是你們學校要考慮的事,你隻要給我翻出來學校哪一條校規規定了,孩子們不過打架就要被退學的?”
“不過打架?”班主任也不給她留麵子了,冷笑一聲,“原來程清焰在家裡受到的是這種教育,難怪呢,那程媽媽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一顆老鼠屎就能壞了一鍋粥,我們有義務為其他上千個孩子提供良好的學習環境!”
盧蓉氣得胸腔都劇烈起伏,眼眶都被氣紅了,剛要反駁,程清焰忽然推門進來,他站在門口。
夕陽落在他後背,一道頎長的晦暗影子拉扯進辦公室內,麵上的表情明晦不清。
明明該是一幅溫暖的畫麵,卻又冷冰冰的。
“媽。”小程清焰說,“轉學吧,我不讀了。”
“好、好,我們不在這讀了,連老師都沒有師德,這種學校有什麼可讀的!”
班主任咬牙:“你!”
盧蓉拉著程清焰就走。
夕陽西下。
兩人拉出一長一短兩道影子。
盧蓉跟他保證,一定會儘快幫他處理好轉學的事情,讓他不用擔心,一切都有媽媽在。
“嗯。”小程清焰點頭,頓了頓,又問,“他……那些事都是真的嗎?”
盧蓉很久沒說話。
她不知道該怎麼跟程清焰說這件事。
安靜的校門口,國旗隨風飄揚著。
盧蓉蹲下身將小程清焰抱進懷裡,終於痛哭出聲。
程清焰在媽媽的哭聲中知道,剛才那個男生說的所有關於程誌遠的話,都是真的。
他低頭貼著盧蓉的脖頸,將腦袋埋進去。
“媽,你放心,我會很有出息的。”
小小的、稚嫩的程清焰紅著眼眶輕聲說,“我會好好讀書,以後我會成為很厲害的人。”
至今,那都是盧蓉最後一次看到程清焰的眼淚。
後來,不管發生什麼,她都沒有再見到他哭過。
程清焰的轉學費了一番功夫,很多學校都拒絕,後來還是盧蓉上司幫忙,托了關係才終於讀上學。
從那之後,程清焰每一次考試都是第一名。
小學,初中,高中。
在那紅榜第一欄,再也沒有掉下來過。
從孩童到少年。
清雋、乾淨、陽光、成績優異。
竭儘全力的,去活成和程誌遠完全不一樣的人。
竭儘全力的,抹掉程誌遠留在他身上的一切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