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莓到了餐廳後給程清焰發消息問他到哪兒了,卻許久沒得到回應。
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覺得有些心慌。
程清焰隻有在忙工作時沒注意到信息才會晚回複她,其他時候幾乎都是秒回。
夏莓又給他打了個電話,還是沒人接。
她臉色漸沉,喝了口水逼自己不要著急。
但現在這一刻,莫名讓她回想起從前突然再也聯係不上程清焰的時候。
餐廳服務員再次走上前詢問:“您好,請問現在需要點餐了嗎?”
“再等一會兒。”
夏莓剛說完,一個電話忽然打過來。
一串不認識的號碼。
她愣了下,接起:“喂?”
“您好,這裡是派出所。”
一道寒意直接湧上心頭,夏莓幾乎說不出話來,她心臟咚咚跳得極重,幾乎淹沒過她此刻的說話聲:“怎麼了嗎?”
“你男朋友程清焰現在在我們這裡做筆錄,他手機沒電了,讓我幫忙給你打個電話報平安。”
“他為什麼會在派出所,是出了什麼事嗎?”
夏莓一刻都不停,拎起包就快步往外走。
“受了點傷,已經包紮過了,不算嚴重,錄完筆錄就可以走了。”
等夏莓上車時眼淚早就糊住了視線,她用力抹了把眼睛,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將車駛出停車場,朝派出所的方向開去。
好在晚高峰已經過去,沒過很久就開到了派出所。
夏莓一路跑著進去,在門口就看到程清焰的背影。
他就坐在那兒,看上去和早上時沒什麼分彆。
可等夏莓跑到他身邊,就看到他白色短袖下擺暈出的殷紅鮮血。
她張了張嘴,被那些血嚇得怔在了原地。
程清焰沒想到她過來的這麼快,愣了一瞬,而後牽住她的手:“怎麼這麼快,開快車了麼?”
夏莓依舊盯著他衣服上的血跡沒說話。
注意到她視線,程清焰在她手輕捏了下,哄道:“沒事,就是看著嚇人。”
夏莓眨了下眼,竟被這場麵弄得反倒鎮定下來,問:“包紮過了嗎?”
一旁的警察幫忙回答:“剛包紮好。”
夏莓點頭:“到底怎麼回事兒?”
“小夥子見義勇為受的傷。”警察說,“行了,筆錄都做好了,你們要是有事兒就先回去,最後具體判決下來我會再告訴你們一聲的。”
“好。”程清焰起身,又道了個謝,拉著夏莓走到一旁。
剛才她一路跑著,又因為心慌,急出了一腦門的汗。
程清焰捧著她的臉,替她將汗擦乾淨,他躬下身去直視她的眼睛,聲音細緩:“是不是嚇到你了?”
被他這麼一問,夏莓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止不住,啪嗒一聲大顆大顆掉落下來。
程清焰指尖停頓,無奈失笑,索性拉著她的
手蹲下來:“怎麼還掉金豆子了,我又沒出什麼事。”
夏莓被他這樣不溫不火的模樣弄得更加窩火。
她抬手在他肩膀打了一拳,哽咽著說:“你乾什麼見義勇為還把自己弄成這樣!今天還是我生日,打你電話也不接,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你又要消失了……”
程清焰愣了下。
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她口中的“消失”是指什麼。
“莓莓。”
他低聲哄,“我不會再消失了,我答應你了,以後會永遠陪著你一起。”
她吸了吸鼻子,又說,“那你也不許再受傷。”
程清焰笑了聲:“好。”
“疼嗎?”
“不疼。”
“讓我看看。”
傷口剛剛縫合過,看著嚇人,估計看了又得腦補一通哭得不行。
程清焰捏了下她鼻子,帶著笑意調侃道:“現在可不行,這麼多人,你哥這身材可就你能看。”
夏莓有點不高興,知道他是在哄自己高興,但不想給麵子,戳穿道:“剛才包紮的時候就已經被彆人看了。”
程清焰笑了聲:“男的。”
“那也看了。”
“回去再給你看。”程清焰起身,牽著她往外走,“車停在外麵?”
“嗯。”夏莓揉了揉眼睛,“我們直接回家吧。”
“不去吃飯了?”程清焰低眸看她,“繼續去過生日吧,彆因為我這事耽誤了。”
“你衣服上都是血。”
程清焰想了下:“那我回去換個衣服再去餐廳。”
夏莓搖了搖頭:“就在家裡過吧,你都受傷了還跑來跑去的。”
知道她已經做了決定,程清焰沒再堅持,剛走過派出所門口的崗亭,迎麵過來一家三口三人。
夏莓剛要側身避讓,那三人就在跟前停了下來。
頭發已經半白的中年男人一把拉住程清焰的手,不停道謝,幾乎要跪下去,程清焰忙將人攙住了。
“謝謝你,謝謝你小夥子。”一旁的女人哽咽著,“要不是你,我女兒的人生就要被那人渣毀了,多虧了你。”
夏莓愣了下,大概明白過來眼前這大概就是程清焰見義勇為救的女生和她的父母。
剛才她一直注意他的傷,都還沒來得及問他事情經過。
後來,在女孩父母的敘述中,夏莓才弄明白這件事。
女孩正在讀大學,一直有個追求者,追求得很熱烈,但女孩對追求者沒有興趣,便一直拒絕,到最近碰到了真正喜歡的另一個男生便在一起了。
可誰知先前那個追求者會如此偏激,自那以後,追求者天天發信息辱罵女孩,甚至還找到了她家的住處,堵在樓下。
程清焰便是撞破的這一幕。
目睹了女孩差點被侵犯,所以在那一瞬間情緒失控。
夏莓剛才便有些奇怪,程清焰是那麼冷靜又那麼強大的一個人,怎
麼會失控魯莽到讓自己受傷。
而到此刻,她忽然有點明白了。
夏莓眨了下眼,偏頭看向程清焰。
男人臉部線條流暢,依舊是一以貫之的自持冷靜。
已經看不到剛才失控的絲毫影子。
而對於眼前這幾乎是感激涕零的道謝感恩,程清焰反應依舊很平靜,隻是在女人說完後淡聲回了句:“沒有人的人生是能夠被彆人輕易毀掉的。”
他的沒有。
夏莓的也沒有。
*
回家時天早已經暗了。
路燈一盞盞都亮起,程清焰開車行駛在寬闊的立交橋上。
盤根錯節的交通,他們身處在繁華熱鬨的北京。
夏莓頭靠著車窗,看著外頭飛快掠過的夜景,額角的隨發被風吹得淩亂。
兩個人都沒說話。
好像剛才經曆了太過激烈的情緒後,現在反倒更加平靜下來。
過了許久,夏莓才出聲——
“哥。”
程清焰側頭看了她一眼:“嗯?”
“都已經過去了六年半了。”她視線垂著,“你還沒放下嗎?”
程清焰喉結滑動,沒說話。
更確切的說,在這一刻,他說不出話。
這麼多年過去,程清焰從來沒有一刻真正原諒過自己。
這件事對程清焰的傷害或許要比對夏莓更大。
哪怕他已經以一整個青春為代價殺了龐屏。
但他依舊無法忘記,夏莓曾經遭受過的那些,永遠無法磨滅,真真切切地發生過,真真切切地成為過去折磨著她的夢境。
如果那天飛機晚點後他換了第二天早上的航班,夏莓就不會深夜出來找他。
如果曾經的他沒年輕氣盛惹惱龐屏,夏莓也不會成為槍靶。
如果他再多留些心,不去參加比賽,陪著夏莓,這一切也不會發生。
明明有那麼多方法可以避免那個結果。
可一環環、一節節,卻又層層相扣,什麼都改變不了。
一直到家,兩人都沉默著。
程清焰進屋開燈,將蛋糕放到桌上。
因為剛才的衝突,蛋糕奶油掛在壁上,好在並不嚴重,沒有變形。
夏莓拆開袋子,看到一個“23”和一個“18”的蠟燭。
“怎麼有兩個?”
“給你補過一下18歲的生日。”
夏莓彎唇,開玩笑:“那有兩份生日禮物嗎?”
“算有吧。”
夏莓一愣:“真的啊?”
“嗯。”
“這麼好。”她笑起來,“什麼禮物?”
“先吹蠟燭。”
程清焰先將“23”樣式的蠟燭插上,關了燈,點燃。
昏暗的房間內隻剩下一點火光,輕輕搖曳著,照亮了程清焰的瞳孔。
夏莓性急地立馬吹
滅蠟燭,攤開手:“禮物。”
程清焰在她頭上輕敲了一記:“許願呢。”
夏莓眨了下眼,想了想:“我好像沒什麼心願。”
程清焰抬眼。
夏莓:“現在的生活我都挑不出一點兒錯處了,再要心願就有點貪得無厭了,如果真要心願,那就希望——”
她停頓了下,看向程清焰,和他對視著,一字一頓緩聲道,“年年歲歲,如今朝。”
程清焰笑了下:“這個不許願也能實現。”
“那希望程清焰早點痊愈,病痛都走開。”
夏莓用食指沾了一塊奶油,抹到他臉上,笑得靠在椅背上:“我的禮物呢?”
程清焰取出一個信封。
“情書啊?”
“自己看。”
夏莓接過,打開。
兩張五月天的北京站演唱會門票。
她愣住,驚詫道,“你怎麼搶到的!?我讓王雨霏一起搶都沒搶到!”
他看著她表情,輕笑:“喜歡?”
“喜歡!”
夏莓從來不吝嗇表達自己的情緒,撲過去摟住程清焰的脖子,用力親了口,“那我們又可以一塊兒去看演唱會了!”
被她情緒帶動,程清焰也止不住笑意:“嗯。”
“我已經開始期待十八歲的生日禮物了!”
程清焰插上“18”的蠟燭,再次點燃。
夏莓看著跳躍的火光,以及底下的18數字。
18歲,她此刻再回望過去,會覺得已經是有些遙遠的年紀了。
很多人都說,18歲標誌著孩子和成年的分界線,總是印象深刻的。
但夏莓對自己的18歲其實沒什麼印象,左不過是在埋頭讀書。
因為她的一整個18歲都沒有程清焰,所以甚至連深刻的記憶點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