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跑近了,宋元喜便看到那隻密雲獸渾身傷痕累累,原本純白無瑕的毛發竟是被染成鮮紅色。多麼可笑,塵埃萬物不沾的毛發,卻是能掛得住鮮血。
“哞——哞哞——”,密雲獸一邊奔跑一邊嚎叫。
宋元喜不敢大意,其撞擊力堪比築基後期修為,他這小身板若是不做好防禦,隻怕要被撞散架。
然就在他拿出最強防禦,且準備攻擊時,意外的一瞥讓他思維直接停滯。原本應該拋出去的攻擊符仍舊被握在手中,宋元喜隻來得及側身避開,整個身體倒退數百米。
密雲獸從路線口衝出,直接逃回外圍和中部交接界,而此處地帶十分特殊,如同一處天然的異空間,一般修士根本摸不到入口。
江東等人急匆匆趕來,見宋元喜傻愣愣跌坐在地,趕忙上前檢查情況。
待確認人沒事,江東這才開口,“你怎麼回事兒,竟是半點不攻擊,直接放任離去?我們還以為你出了岔子。”
宋元喜忽然抬頭,眼神犀利逼人,直接對上原安,“你知道的是不是?那密雲獸有孕!”
江東和封盛皆是愣住,轉頭看向隊長,大概不明白這事情為什麼沒有說清楚?
原安:“我若告知,你大概不會答應。”
他太了解三大宗的弟子了,一貫有著自己的堅持,道義因果看得極重。而他們散修,生存卻是最重要的。
宋元喜被氣笑了,“明知我不答應,你還不提前告知。怎麼,原道友這是準備先斬後奏?若我今日出手……”
“必不會讓你動手。”原安打斷宋元喜,解釋:“守路線口的兩端,我已自設陣法,立誓為證。即便密雲獸身死,其因果與你無關,天地為鑒。”
“那你們呢?可想過因果循環?”
宋元喜很不理解,明知道此事不可為而為之,這究竟是追求的何種大道?
滄瀾界有妖獸存在,然其絞殺妖獸卻有自身限製,若無血債的妖獸,其孕自身,不可殺之。此乃天道庇佑,萬物法則!
“你們今日若是斬殺那隻有孕的密雲獸,因果降下,可考慮日後進階無法突破心魔劫?”
江東渾不在意,“那也得有那本事,我等散修金丹心魔劫不足為懼,硬抗也就過了。然又有多少散修能夠修煉至元嬰化神?此等進階可望而不可即,心魔劫更是不可能經曆之事。”
“你又怎知自己不能元嬰化神?事在人為,未曾奮力拚搏便已放棄,道心先失,何來元嬰!”
原安卻是無奈,“宋道友不懂我們散修修煉之苦,我等毫無背景外物所長,金丹已是萬幸,元嬰乃是萬分之一的機緣。若是萬年前,靈氣濃鬱,修煉資源豐富,倒可搏一搏。”
萬年前的滄瀾界,元嬰遍地走,金丹多如狗。那時候的修仙門檻,並不是築基起步,而是金丹。
而今形勢,金丹卻可成為宗門長老。若是放至小門派,說不得還能混個掌門當當。
宋元喜:“外界環境惡劣,便是你們放任自我的理由嗎?那你們修煉,追求長生大道,未免太過可笑。”
江東不服氣,“那密雲獸多少人絞殺捕捉,我們不是第一個。”
宋元喜:“大多數人去做的事情,便一定是對的麼!他們集體犯錯,不顧因果,你們便能隨波逐流?”
封盛一直沉默,聽了許久,才不得不出聲,“宋元喜,我不知你為何如此反對。於我們散修而言,因果其實並不重要,江東修煉出岔,若無密雲獸之血,進階金丹無望。為著久遠的元嬰心魔劫而放棄眼前事,這才是愚蠢之極。”
“那為何非要捕捉有孕的密雲獸?其他密雲獸也可不是?如此至少不背負因果。”稽五星不懂。
原安卻是搖頭,“唯有孕的密雲獸之血,才可修複江東的內傷。”
隻一句,便讓一切現實塵埃落定。
毫無辦法,對他們而言,為了活下去,隻有背負因果。至少金丹有望,還能再活幾百年。這幾百年裡,指不定還能有所機遇。
宋元喜陷入長久的沉寂,良久才說道:“子非魚,我不知散修之苦,亦難以評斷對錯,然我之立場堅定不變。並非陷入絕境,背負因果之事,恕我不能苟同。”
江東不過一百五十歲,離大限至少還有八十年,這幾十年裡,總能碰到機緣。
“若今日你二百歲,我無話可說。但是江道友,你明明還有其他可能,為何就讓自己走上這麼一條死路?若有朝一日天地變幻,滄瀾界靈氣充沛,你背上因果,必定悔恨終生。”
江東不知是被打動還是心中本就有遲疑,最後苦笑一聲,放棄再次抓捕。
“江東,你……”
“罷了,還有近百年時光,宋道友說得對,再去找一找機緣,說不定我有那個命。”
原安心中不是滋味兒,所謂機緣,於他們散修而言,難於上青天。他看向宋元喜,直言:“你所謂的機緣,一直都在,然我們根本沒有希望。”
“怎麼說?”
“生機活血丹,隻要一顆,便能根治江東的內傷。”
宋元喜:“……”這時候耳朵聾了會不會好些?
原安沒注意到對方的微妙神態,自顧說道:“然生機活血丹乃六級上品丹藥,即便是三千盟最高等級的煉丹師,也無法煉製。我翻閱《丹史》,找到三位能夠煉製丹藥的煉丹大師。不過可笑的是,我等散修此生恐怕連與之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宋元喜的表情更微妙了,正想說些什麼化解尷尬時,稽五星忽然對他神識傳音。
“喜哥,我記得你先前似乎和我說過,你有幾瓶生機活血丹?”
宋元喜不說話,他耳聾了。
稽五星還在繼續叨叨:“若是咱們還想繼續在萬獸域裡行走,多三個保鏢,啊不是,多三個夥伴還是必要的。咱們可以商議買賣,一顆生機活血丹,讓他們用同等代價來換,喜哥你不是說你爹能量產嗎?”
宋元喜真想把稽五星的嘴巴縫起來,叨叨叨的念個啥,攪和的他心煩。
他爹自順利進階元嬰,回宗門重新煉製生機活血丹,不知是不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脈,一煉一個準兒。最後煉製丹藥太多,被掌門“搜刮”去大半,剩下的一小半被他和江蘭宜等人平分了。
“這可是保命的丹藥,我總共就兩瓶,一瓶是為你準備的。”宋元喜回道。
稽五星眼睛瞬間亮了,竟是還有他的份兒?
“喜哥威武!”稽五星忍不住歡呼,但很快回過神,問了句,“既是送予我,那三顆丹藥,我是否能夠做主?”
宋元喜表情複雜,這小子該不會聖父心泛濫,想要送予江東?
“你究竟知不知道,生機活血丹意味著什麼?”宋元喜覺得自己有必要給這小子好好科普。
然稽五星的回答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喜哥我自然知道,但是你送予我,那便是我的。我再做主回送予你,你拿來做人情和他們做交易,於你而言不是沒損失嗎?”
兩人情同手足,他們之間言出必行,說送那就是真送。
稽五星甚至覺得他喜哥虧了,又說:“我隻要一顆就夠,留著保命。喜哥你拿著四顆丹藥,便是不用再愁了。咱快去找隊長談判,必定得是最劃算的價值,才能賣了丹藥。”
稽五星甚至開始回憶,當初跟著自己師父去拍賣會,那六級上品丹藥究竟被賣出多少靈石。
最後一通計算下來,若單純以靈石計,價值不可估量,估計賣了江東那三人都不夠。
宋元喜卻是將目光落在原安身上,心思開始滴溜溜轉悠,江東值不值的不清楚,但是原安值得啊!
“自從爹能量產,生機活血丹於我而言倒是不甚重要。可若是投資原安,將他對丹方的研究技術源源不斷搞到手,其價值不可估量。”
宋元喜一瞬覺得自己十分高大尚,他不心疼那一顆六級丹藥,“我這麼做完全就是為了宗門產業鏈發展,屆時曆練結束回宗,掌門必定對我大加讚賞。”
於是,看向原安的眼神更是熱切,就像是在看一隻會下金蛋的母雞。
若說原安是那窮困潦倒苦尋無出路的創業者,那他必定是慧眼識英雄的天使投資人。
“正所謂千裡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人生相逢便是緣,緣分妙不可言。你我緣分千裡一線牽,自該珍之惜之,為了日後的和諧友善發展,我們應該……”
原安被宋元喜拉到一旁,聽對方一通碎碎念,他的表情從驚喜到無言,最後隻剩下一張麻木不仁的臉。
“念念念,我聽你繼續念,純粹瞎扯淡!”
然當宋元喜提及有生機活血丹時,原安一瞬激動極了,“宋道友,此話當真?”
宋元喜猛一下被打斷,有些被嚇到。
原安以為對方戒備,直接舉手表態,“我等可以立誓,絕不對宋道友做出任何強迫搶奪之事,天地為鑒。若有違背,永生不得金丹!”
江東和封盛亦是跟著立誓,而後三人目光齊刷刷看向宋元喜,盯著對方就像狗狗見著肉骨頭一般。
宋元喜完全沒有不自在,反而覺得心情順暢,原本隻想釣一條魚,如今連帶上鉤三條魚。驚喜來得猝不及防,他得重新盤算盤算。
“咳咳,此事乾係重大,我需要和師弟好好商量。”
宋元喜話一出口,原安等人立刻後退,留足了私密空間。
時間流逝,於三人而言,度秒如年。
江東急性子,瞧著湊在一起一直嘀咕的兩人,耐不住,“宋道友會不會臨時變卦?生機活血丹如此重要,他們怎麼可能割讓?”
封盛亦是覺得不可能,“我們便是賣身為奴,也買不起那丹藥,此事怕是不成。”
原安卻是心有希望,無他,唯是宋元喜那自信淡定的眼神,讓他不自覺願意相信。也許那宋道友是宗門重要弟子,又或許是掌門親子,再或者是宗門太上長老之徒?
“據悉華陽宗太上長老毓靈道君,能夠煉製生機活血丹,其化神得機緣,千年得一子。這宋元喜莫不就是那毓靈道君的愛子?”
原安不斷回憶自己在三千盟庶政堂做事時,搜集到的有關華陽宗的弟子信息,而後一一比照二人,竟是絲毫不差。
如此,原安心中異常激動,“錯不了,定是太上長老愛子,江東此次療傷有望!既不背負因果,日後進階金丹,也能奢想元嬰。”
原安自顧腦補,竟是將情節劇情填充的豐滿,十分確定二人乃是華陽宗弟子。
而另一邊,宋元喜和稽五星神識溝通,為著如何將一顆丹藥的價值發揮到最大化,開始爭執不休。兩人各有見解,最後融合在一起,湊成完美的交易條件。
“喜哥,這樣是不是忒損了些?”稽五星第一次薅羊毛,有點心虛。
宋元喜卻是坦蕩,“他們有求於我們,我們便掌握主動權。買賣麼,開價必須得高,然後有商有量你來我往,互相探索對方的心理底線,最後才能達成交易。這是門學問!”
兩人互看一眼,又會心一笑。隨即,一齊走向原安幾人。
雙方坐於溪邊大石旁,麵對麵各占一方,笑容一個比一個來得熱情蕩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