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出生起,穀元在華陽宗享受最好的待遇,所經曆的人和事都是被長輩提前篩選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他們都說人心險惡,穀家情況特殊,出宗曆練務必要做好身份隱藏。
是以,穀元一直以小元自稱。在和宋元喜坦誠之前,從無例外。
而今,不過一個認識數月的陌生人,卻為自己以命相搏,穀元怎能不觸動?
“宋師兄,你那本命錘應該不經打。”穀元道出事實,“那銅人羅漢的周身靈氣已經發生變化,若無意外,立刻就要進階元嬰了。”
“你如何知曉的?”宋元喜聽得心驚,這事兒可不是一般修士能夠瞧得出來的,尤其對方不過築基修為。
穀元沒有回答,沉默一瞬卻是問道:“宋師兄,若是你這金錘抵禦無用,又待如何?”
“穀師弟這是怕了?”宋元喜卻是心態極好,雖恐懼卻不絕望,“我師父為我點了魂燈,有心頭血為引,若真是生死之際,封印於我體內的血昭會救我一命。”
這事兒宋元喜一般不告訴彆人,但瞧著華陽宗的師弟如此膽小,他便說了。
同時也是警醒對方,莫要在他背後搞小動作,想要背刺害人,自己臨死前的影像必定悉數傳回去,他師父絕不會善罷甘休。
再者說,大風體內還有他外祖父的一道元嬰劍氣呢,實在不行,關門放狗!
宋元喜從未想過自己會身死,但這些話卻不會對外人說起,也算是底牌的一種了。
兩人說話之際,那銅人羅漢終於拚湊完成,其氣勢在一瞬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果然如穀元所料,從金丹修為直接進階至元嬰修為。
但兩人築基前期,能看出對方是元嬰修為也不過是仗著平日裡接觸的元嬰修士多,其威壓感受能夠分辨一二。其他再多的,也就隻能是睜眼瞎。
穀元看著宋元喜苦苦支撐,以靈力不斷加持金錘維持防禦,在承受銅人羅漢的攻擊時,更是用自身□□去抵抗。
一次兩次……五次六次……
親眼看著那個金錘在不斷防禦下開始出現裂紋,而後聽得“哢嚓”一聲,錘子一個角瞬間碎裂,還未落地便於半空中化為湮滅。
穀元心頭一緊,再也顧不得,立即調轉周身靈氣。同時拿出三張黃白色的符籙,口中念念有詞。咒語結束,穀元睜開雙眸,其瞳孔顏色煞紅如血。
宋元喜無意中瞥見,嚇得差點扔掉手中金錘。尼瑪!這什麼鬼東西,僵屍?
“宋師兄,抓緊我。”
穀元沒有解釋,兩人掌心相貼,其血色很快縈繞纏住宋元喜。周遭的靈氣開始發生扭曲,在銅人羅漢再一次攻擊來臨之前,空間突然出現一道裂縫,穀元和宋元喜瞬間從原地消失。
眼前一黑一亮,宋元喜再次睜眼,人已經回到了原先的地道內。
此處地道早就檢查過,十分安全。宋元喜即刻鬆懈,這才去看身邊之人。
本以為自己這是遭遇驚悚故事,好好的華陽宗弟子秒變僵屍旱魃,然定眼再看,穀元還是穀元,依舊是那個長得十分清秀可愛的小夥子。
唉等等!小夥子怎麼……變成了小姑娘???
修真界之人重修為能力,對於男女之彆毫不在意,強大的女修士能夠引得無數修士追捧欽佩,比如玄天宗劍修霜華真君。
而懦弱膽小無能的男修士,即便其家世宗門背景強大,也依舊會被他人看不起,曾經天一宗的某位被逐出宗門便是如此。
是以,宋元喜十分不理解,怎得還有人出門在外,會選擇女扮男裝?
修真界的男扮女裝並不是凡俗那般隻做衣著喬裝改變,其乃真正的從裡到外的進行質變。據說有專門的轉形丹可服用,但是丹藥效果不持久,即便是上好的丹藥 ,一顆亦隻能維持三個月時間。
“穀、穀師妹?”
穀元從混沌中醒來,還未睜眼便聽到這麼一聲,她知道,自己這轉形丹已然失效。
其實本不該如此,最近的一顆丹藥服下不過一個月,定然是之前強行動用本源靈力,這才引起的變故。
穀元“嗯”了聲,睜眼看向前方,“宋師兄,因我自身緣故,不得已而為之,還請見諒。”
“我倒不在乎這些,隻是穀師妹,你是不是用了什麼秘法帶我離開那大殿,我瞧著你氣血十分虧損,可是受了傷?”
穀元調動靈力調息,卻發覺原本十分親和的靈氣如今卻是對她極為排斥,明明周遭靈氣充足,卻不能為己所用,這不是一個好兆頭。
穀元用儘各種辦法,甚至將壓箱底的寶貝都使出來了,最後依舊無效。
她靠在石牆上,苦笑一聲,“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聽娘的話,多帶些防身寶貝多好。”
穀元此人,修煉之餘專注吃喝玩樂,心性懶散與宋元喜有得一拚。
聽到這話,宋元喜哭笑不得。若是平時,他定會調侃幾句,而此時此刻,穀元是為了救他出險境而受重傷,他心中十分過意不去。
“穀師妹,你其實不必如此,我們不過萍水相逢。”這受重傷的代價也太大了。
穀元卻是搖頭,“宋師兄以本命錘相搏,拚死護我安危。我怎能棄宋師兄而去?我們三大宗一向同氣連枝,親如家人,我亦不能丟華陽宗弟子的臉。”
對方之言大義凜然,宋元喜卻是心虛不已。本命錘不本命錘的,也就他隨口胡謅而已。
瞧著穀元痛苦的模樣,宋元喜良心過意不去,如實道:“穀師妹,那不是我的本命錘。”
“什麼?”
“出門在外,總得武裝自己,有三分底氣說成七分,這是基操。”
“……”
神特麼的基操!見鬼的基操!
穀元聽得腦瓜子嗡嗡作響,一時氣息不順,直接一口血噴出。
“穀師妹!”
“宋師兄。”穀元抬頭,又問一句,“那你如實告訴我,我若不用秘法帶你出來,你可能自救?”
宋元喜想了想,坦白說道:“不敢說有十分把握,但應該性命無虞?”
穀元再一次吐血,“你還有多少對我隱瞞的?”
“穀師妹是從哪日開始算起?”
“……”
穀元直接自閉了,這什麼糟心事兒啊,話裡話外就沒一句真的!
宋元喜不知該如何解釋,其實吧,他也不算徹底撒謊,也就是十句話裡摻和著一兩句假的,剩下的七八句話,有兩三句半真半假。
若是不相熟之人,聽著這真真假假之言,瞧著對方真誠清澈的眼神,大概率都會相信。
唯有真正知根知底的親朋好友,宋元喜才會徹底交心,坦誠相待。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模式,他自來異世,為了保護自己,不得不披上這樣一層保護罩。如今百年時光,真真假假他早已習慣成自然。
“穀師妹,我救你之心是真,沒想過訛詐你。”宋元喜為自己弱弱辯解一句。
這話穀元倒是相信,她的本源直觀就能感受得到,對方的靈氣是十分溫柔的,從未有暴力血腥的傾向。
且說到隱瞞,她所說所做亦是不少,兩人算是半斤八兩吧。
“宋師兄,我信你。但你此番坑我,如今我受重傷,你好歹得做些什麼。”
“穀師妹請講,隻要你有需要,隻要我能做得到。”
“那好,幫我雙修。”
“什麼?!”宋元喜臉色一瞬驟變,本能往後退。
穀元想了想,又解釋:“你不行,我的意思是,勞煩宋師兄出去尋人,找到能夠與我雙修之人,也好為我療傷恢複。”
頓了頓,又補充一句,“是男是女無所謂,隻要對方願意便可。我願出一顆六級上品丹藥,並五百上品靈石。”
宋元喜徹底驚呆住,此時魂兒都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雙修之事說的如此坦蕩,是男是女也不講究,穀師妹這般重口味的嗎?
然對方受重傷事實,其中亦有他的責任,且雙修之事乃是他人自由,隻要雙方你情我願,他一個外人哪來的資格評頭論足?
“穀師妹且等等,我這便出去尋人。地道內還算安全,你在此處不要隨意走動。”
宋元喜給穀元設置好幾層防禦陣,這才放心離開。
自地道出去就是乾元墓地外,他原本的打算就是去往最近的城池,尋找穀元所需要的修士。金丹期最好,若是沒辦法,築基期也無妨,但萬萬不能是五靈根體質。
誰承想,剛出墓地,第一個遇上的就是老熟人。
“宋道友,彆來無恙。”浮屠見著迎麵急匆匆趕來之人,笑著打招呼。
宋元喜行進腳步一頓,穩住飛劍看向前方,他內心真是說不出的滋味兒,“浮屠居士,怎麼哪哪兒都能遇得上你?”
“此乃緣也,然道友並不願相信。”
“我不聽這些胡扯,如今我有要事在身,就此彆過。”
宋元喜駕著飛劍欲要越過,浮屠卻是衣袖一揮,輕輕將人攔下。在對方還未開口前,先一步說道:“我觀宋道友身上血霧凝重,可是受了傷?你我再遇亦是緣分,若不嫌棄,我願為你療傷治愈。”
這佛修能感知到他身上的血霧?明明離開地道前,自己將穀元留在身上的血氣清除乾淨了啊!
“嘶——”
這人不簡單!
這佛修有兩把刷子!
如此有能耐之人,且主動提出願意相幫,並還算是相熟的,比他另外再去找陌生人要好得多?
“就是不知道這佛修能不能接受雙修?不過應該可以吧,這和尚不照樣吃酒喝肉樣樣都來嗎?”
心裡一番思索,宋元喜立即堆起滿臉笑容,重新迎了上去,“浮屠居士,我有一好友受了重傷,藥石無靈,唯有雙修能夠救她性命,不知居士可願相幫?”
又想到什麼,趕緊問道:“浮屠居士應該不是五靈根?”
浮屠搖頭,“確不是五靈根,至於宋道友的友人受傷,需要雙修一事……”
“怎樣?”
“此事還需親自麵見才能定斷。”
穀元在地道裡待著,忽冷忽熱渾渾噩噩,若不是有保命底牌,她早已坐不住直接離開。
看著自己周身裡三層外三層的防禦陣,她又覺得好笑,“宋元喜這人,忒是小心翼翼,這是防洪水猛獸不成?”
正想著,忽然聽到急促的腳步聲,穀元一瞬戒備站起,待看清楚來人麵容,又放鬆重新坐下。
宋元喜帶著人進入地道,一路連奔帶跑,拉著浮屠朝穀元而去。
“穀師妹,你要的人我給你尋來了,金丹修為,頂頂厲害的修士。”
宋元喜話落便側開身,將身後的浮屠顯露出來,穀元順勢看過去,目光詫異,“竟是佛修?”
“怎得,佛修不行嗎?”宋元喜一瞬緊張。
穀元搖頭,笑道:“自是可以的,且宋師兄很會尋人,這位佛修前輩與我雙修,對我大有裨益。”
浮屠亦是在觀察穀元,似乎是察覺到彼此的氣場十分吻合,當即點頭應下,“這位道友受傷嚴重,我若能為你做些一二,隻管開口。”
“有勞前輩,事成之後我會給予一顆六級上品丹藥,並五百上品靈石作為酬勞。”
“道友無需如此,此乃緣分,丹藥不必。且五百上品靈石太多,隻一百足矣。”
宋元喜在旁聽著對話,越聽越覺得荒謬,這雙修前還帶協商價格的啊?這怎麼搞得……
“咳咳,那你們自便,我去外頭守著,定不讓任何人打擾。”說罷,宋元喜抬腳往外走。
還未走兩步,就被穀元叫住,“宋師兄莫走,你在旁為我護法。”
“!”宋元喜一個頭兩個大,這個事情,他不行啊!
“穀師妹,這不太好吧……”
穀元愣了下,這才反應過來,頓時哈哈大笑,“宋師兄,你想岔了,此雙修非彼雙修,乃是兩方修士通過靈氣交換,促進筋脈運轉之法,便是雙手都不用觸碰。”
“啊?”
浮屠亦是點頭,“確如穀道友所言。且穀道友不過築基修為,而我已然金丹,靈氣交換促進功法運轉,恐有細微差異,還得勞煩宋道友從旁協助隨時糾正。”
穀元和浮屠麵對麵坐著,兩人均是閉目入定,運轉自身功法調轉周遭靈氣。因穀元受傷嚴重,靈氣無法直接入體,便得借由浮屠之手轉化再利用。
宋元喜不知道此等秘法,但是剛才聽穀元提及,應該是金丹修為以上的修士常用的。
“唉,這穀師妹真是見多識廣,修真知識體係十分完整,真是讓人心癢癢,其在華陽宗究竟是何身份?”
正胡思亂想時,浮屠卻是出聲,“穀道友的靈根特殊,一般修士無法為你提供靈氣轉化,還得借助外物才行。”
穀元睜開雙眼,神情懊惱,這是她沒想到的,“不知前輩有何辦法?”
“這倒是好辦,宋道友乃五靈根體質,五行相生相克,自古生生不息,借他之體循環,我便能夠順利為你提供靈氣轉換,如此促進穀道友調息恢複,雙修之法大成。”
穀元大喜,目光期待看向旁邊,“宋師兄,如此就勞煩你了,師妹感激不儘。”
宋元喜雙腿盤膝,端正而坐,兩手攤開。他一手吸收浮屠轉化而來的靈氣,經過己身五行運轉,達到一個十分溫和的臨界值,而後用另一手輸出靈氣,以供穀元吸收調息,以此修複內傷。
此過程必須曆經十四個大周天,滿打滿算大約耗時一個月。
起初,宋元喜對此模式十分陌生,頻頻出差,穀元修煉至一半就要被打斷,而後暫時停息,等待循環再次開啟。
但此模式到底單一,宋元喜經過幾日熟悉,便能操作如流。
等半個月後,他甚至能夠在做事中開小差,偶爾想些漫無邊際的事情。
譬如此時,他偷偷睜眼看自己身旁坐著的兩人,姿態端正一動不動,跟石像無甚差彆。若不是能夠感受到兩方的靈氣流動,隻以為就是活死人而已。
宋元喜越看越覺得自己如今的身份很是奇特,他就像是一個外機,通過運轉給兩方建立聯係。
“這是雙修嗎?我瞧著像是三修!”
宋元喜想到什麼,又是忍不住笑,“不,我這角色準確來說,應該是一架莫得感情的體外循環機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