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到眼前的弱水,宋元喜心有驚喜,麵上情緒卻是平淡許多。
一路走來,一路艱難,
近乎半百的歲月耗在這裡,
終於,
終於!
“走出弱水,走出絕地。”
此時的宋元喜已近一百九十歲,自雷雨關卡升至築基後期修為,此後幾十年,他的修為一動不動。
說不失落是假的,弟弟能夠在此磨煉提升至金丹中期修為,而自己拚死努力,卻隻是從築基中期小升至築基後期。
果然,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可以如此鴻溝!
宋元喜無奈笑了聲,將腦海中那些繁雜的念頭一一摒棄,待身心沉澱下來,這才邁開腳步,踏入弱水。
《山海》有言:昆侖之北有水,其力不能勝芥。[1]弱水十分具有獨特性,汪洋浩瀚,鴻毛不浮,難以跨越。
然此修真界的弱水,卻並非如此,它雖也是鴻毛不浮,難以跨越。但是其難以跨越的,並不是修士身體本身,而是其意識。
可以這麼說,若是想要跨過弱水,無論此弱水是河湖江海那種形狀,唯有將自己的意識重新洗刷,又或認知跳出固有思維,得以飛躍質變,才能被弱水承重,順利渡過。
絕地裡的弱水,考驗的是宋家子弟對於自我認知的一種刷新和提升。
所謂認知提升,究竟以什麼作為衡量標準?宋家老祖當初設定這道關卡時,究竟安排了怎樣的難度?宋元喜一概不知。
他隻知道,自己一隻腳踏進弱水後,整個人驟然間失重,繼而眼前一花,撲通一聲徹底栽進水裡。
弱水浮不起萬物,除非修為達到元嬰,但它同樣淹不死人,隻要修為達到築基。
所以,此時宋元喜的情況就是:浮不起,沉不下,擱在弱水中動彈不得。
若非煉氣大成,能夠長久閉息,沉在水裡的滋味兒當真不好受。
弱水不比普通水,在裡頭待著,修士有極強的心理窒息感。心理上的不適會引起神誌混亂,從而導致神識受損,最嚴重的後果,則是造成神識永久性的損傷。
一個修士,若神識永久性損傷,那他便再無進階的可能。
而能夠正常修煉卻永不能進階的修士,這對他來說是極其殘酷的。即便有壽元果,亦不過是增長百年壽命,他連改行修煉輔助之術都不可能。
是以,宋元喜十分小心謹慎,並不敢對這些看起來無害的弱水掉以輕心。在沉悶的水裡,他不斷回顧自己在修真界的意識形態的變化。
這對他來說還是很清晰的,從現代人的意識轉變成修真界的意識,他的意識領域裡,可行可不行,有一條十分明確的分界線。
對其他人來說,重新認知自我,刷新意識,提升意識流,這十分困難。
而對宋元喜,將兩者不同的意識摘出,再進行重新排列組合,並將近兩百年在修真界所學所得融會貫通……可以這麼說,他的意思無時無刻不在提升刷新。
身體越來越輕盈,隨著自我認知和自我反省加速,宋元喜很快浮出水麵。
腦袋露出來的一瞬,他大口大口呼吸,弱水之上並無多少靈氣,然比水
下簡直好太多。
“這弱水關卡,倒有些像是回顧人生,這些所想所感似乎很有意思,不如就此將這些記錄下來?”
文字、影像可以直接用水晶球刻錄,然思想認知卻是不能。不過神識提升後,宋元喜得了好處,能夠將自己的思維意識通過神識轉換,將內容輸入玉簡當中。
於是乎,這一條漫長的弱水之路,變成了他寫兩百年心得體驗以及人生感悟之路。
有時候靈感來了,擋也擋不住,宋元喜乾脆放慢速度,儘量爭取在弱水裡待得久些。
若能夠將自己築基前的心得和體會刻錄完,那是再好不過了。
認知和感悟刻錄完,弱水對岸還未到,閒來無事的他又拿出玉簡,開始記錄自己的修煉心得。
這得益於他師父那三十頁的煉器心得啟發,宋元喜想著,若是自己僥幸金丹,不,他一定能夠金丹!
如此,也有可能,將來會收徒?
“我雖是五靈根,但若有徒弟不嫌棄跟了我,我必定也要悉心教導。趁著我現在對煉氣期的修煉心得還記得清楚,通通寫下來,日後給小徒弟用?”
宋元喜不講究精煉,想到什麼就記什麼,主打一個全麵。
他這般想著:我若是阿貓阿狗都記下來了,日後想給徒弟弄出些煉氣期精要,再歸納整理不就是了!
煉氣期的修煉心得記錄完,接著記錄築基期的修煉心得,兩者都記錄完,那便將出宗曆練和在庶政堂做事的心得也一並記錄下……
以至於到最後,連不太精通的丹符器陣四項心得,也記錄的滿滿當當。
看著一麻袋的玉簡,宋元喜頗有成就感。
“若是我能進階元嬰化神,那該多好,我還能再記錄萬萬枚玉簡,而後整理出書,如此來修真界一遭,也算不枉此生。”
宋元喜此時做著美夢,暢想著自認為完全不可能實現的願望,殊不知若乾年後,這一奢望亦能成真!
弱水源遠流長,誰也不知此水從哪裡引渡而來,宋元喜在弱水中待了好些年,卻遲遲未能看到儘頭,當真是對宋家老祖佩服地五體投地。
“老祖宗不過化神修為,不僅能夠創造出秘地和絕地兩處秘境,更能找到這一片弱水,他的氣運一定極好!”
宋元喜心中羨慕,想起自己記錄的那些玉簡,忽然心思一動。
“隻有弱水中的意識提升才能使得頭腦如此清晰,那我為何不取些弱水,帶出去?”
他肯定是要進階金丹的,無論是自然進階還是靠丹藥進階。那麼他金丹期間想要記錄修煉心得,以及其他一些日常,有弱水輔助,豈不事半功倍?
宋元喜抬頭看天,望著烏雲密布黑壓壓一片,心頭狂跳。偷摸做壞事兒,總是讓人膽戰心驚。
“老祖宗,我不貪心,三千弱水,我隻取一瓢。”
宋元喜雙手合一,朝上方天空拜了三拜,而後從儲物鐲裡,掏出一個半開的葫蘆。
那葫蘆在他手中放大放
大再放大,
直至最後再也不能放大時,
葫蘆猶如一艘巨大的船,直徑長達幾裡。
宋元喜拿著葫蘆的另一端,自己這麼個身形被遮擋的迷你小,當真是拿著放大鏡也看不到的程度。
他使出吃奶勁兒,將巨型葫蘆勺往水麵壓下去,而後又使出吃奶勁兒,將葫蘆勺緩緩抬起。
自然,全靠他自己是根本辦不到的,即便再怎麼煉體,想要舀起如此大量的弱水,那幾乎不可能。
可若仔細看,就能發現葫蘆的另一端,底下頂著一隻狗子。哈士奇幾乎出了大半的力氣,將整個葫蘆勺撐起。
“爹爹,夠嗎?”不夠的話,換個大勺子,它還能頂!
“夠了夠了,我答應老祖宗,隻取一瓢,人不能言而無信。”
宋元喜心中默念咒語,巨型葫蘆勺緩緩縮小,變成正常大小。那弱水亦是跟著縮小,全數留在葫蘆勺內,一滴不灑。
宋元喜瞧著這一勺弱水,甚是滿意。
抬頭看天,雖烏雲密布,但是老祖宗沒有發怒不是麼!
可憐宋家老祖退出去的早,哪怕稍稍晚上一步,就得教訓教訓宋家這個不著調的二混子。
之後的弱水之行暢通無阻,宋元若在水麵上飄了很久很久,終於,看到了一絲亮光!
那光猶如一條通道,狹長而窄,隻能容納一人通過。
他將哈士奇和白團全部收進識海內,又想到在外的儲物鐲可能不保險,就將裡頭的一勺弱水取出,直接放進自己識海中。
“識海乃是修士根本,我就不信,這出去的通道還能檢測到我帶走了一勺弱水?”
宋元喜表麵雖自信十足,然內心依舊忐忑,走進光圈內時,腳步緩慢遲疑。
然那束光自打到宋元喜身上,鑒彆出有修士通過弱水,直接開啟光速傳送。
宋元喜隻覺眼前一片混亂,猶如坐傳送陣失控般,整個人在光圈中天旋地轉。
於他己身而言倒不算什麼,可是萬萬沒想到,識海內那一勺弱水,竟是被顛簸傾覆,從葫蘆勺裡撒出來。
隨著顛覆的強度越來越大,葫蘆勺整個翻轉一百八十度,一大勺的弱水,就這樣毫無征兆倒進識海中。
“臥槽!”
“什麼鬼?!”
弱水倒入識海內的一瞬,瞬間漲起幾百丈高的驚天駭浪,一瞬海水沸騰。
宋元喜隻覺腦子幾乎快要炸開,神識被折磨得不行。識海內的海水不斷融合弱水,整個融合過程於他而言,猶如被九幽冥火煆燒般疼痛。
“要死!為了一勺弱水,翻車了。”
宋元喜一邊調整內息,努力控製自己的識海顛覆,一邊嘴上罵罵咧咧,似乎隻有不斷吐槽,才能減少自己遭受的疼痛感。
光圈越來越大,出口就在前方,宋元喜頓時熱淚盈眶:我要出去了!我馬上就要出去了!
絕地出口,宋家家主宋微早已等候多時,她於今早感應到絕地異動,便知宋元喜要從裡麵出來。
對方進入絕地時一百五十餘歲,而今不過四十幾年,所花費時間竟比當年宋元若還要來得短,這是她沒想到的。
“宋元若出來時已是金丹中期,也不知宋元喜修為能夠幾何?”
宋微等啊等,等啊等,光圈大盛,一個身影跌跌撞撞從光圈內跑出來。他跑的速度極慢,卻好似拚儘了全力。
宋微看得怪異,當年宋元若出來時,可不是如此。莫不是發生了什麼變故?
還未來得及細想,宋元喜忽地跳出光圈,重新回到外界。
宋微上前走了兩步,正要開口,對方一個箭步衝過來,直接抱住她大腿,“家主救我!”
宋微大驚,想要詢問緣由,忽聽得頭頂上方一道沉悶的響雷。她抬頭看去,赤白與紫色相間的雷劫雲緩緩而至。
宋元喜修為已至金丹?!
宋微又驚又喜,“宋……”
話剛出口一個字,卻是直接被卡主,那抱著她大腿的宋元喜,早已昏死過去。
再看雷劫雲,已是不可阻擋之勢,此時就是火速將人送回玄天宗都來不及。
那麼問題來了,已經昏死過去的修士,應當如何抗住進階金丹時的三九雷劫?
宋微站在絕地外,揉著眉心,一個頭兩個大。
“宋清啊宋清,你這好大兒,當真是要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