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外頭這麼破敗,想來三少爺日子過得不算好。”宋元喜心中呢喃。
小廝將人送到,交代幾句,轉身離開。
宋元喜並未急著去找自己的主顧,而是在院子裡轉悠,先熟悉環境。
一圈兒L逛下來,大概心裡有數,他才朝著主屋走去。
還未敲門,裡頭忽然響起瓷器落地的清脆聲,宋元喜擔心主顧有事,直接推門進去。
然看到一幕卻是,一個少年拿著一塊瓷器碎片,抵在另一個少年的脖頸上,那倒在地上的少年脖頸已經被擦出血滴,眼裡寫滿驚恐和害怕。
宋元喜大驚,地上那少年他認得,便是之前縱馬的紈絝子。
低頭看手腕烙印,魂燈正在給予反應,又開始發燙了。
他不由一急,上前一步搶過那瓷器,將人從地上拽起。然而下一秒,宋元喜又是一臉呆住。
就在剛剛,他與對麵那少年擦肩而過時,手腕處的烙印忽然開始激烈灼燒,那熟悉的溫度,儼然就是當年他師父拿九幽冥火煆燒他的感覺。
所以,是他搞錯了,手上拎著的紈絝子不是師父,眼前這個穿著簡樸,眼神深沉的少年,才是師父?
“你是哪房的下人,誰允你闖入我的院子?”少年沒有得逞,心情有些不快。
宋元喜拽著的少年卻是快速掙脫,一溜煙兒L跑到門口,捂著脖子狠狠叫囂,“謝鬆,你給我等著!我這就告訴我娘,你死定了!”
那紈絝子跑得賊快,眨眼間就離開。
此時,屋內隻剩下兩人,宋元喜瞧著眼前少年,對方稚嫩的臉上,隱約能看出他師父的輪廓。
謝鬆,謝鬆,原
來這才是他的師父啊!
就說呢,我師父如此頂天立地男子漢,怎麼可能是那種紈絝子!
“三少爺,你先前也在那輛馬車上?”宋元喜很想知道,自己先前魂燈為何會有反應。
對方話一出口,謝鬆默了下,而後終於想起,先前謝柏當街縱馬,差點踩死一個小孩兒L,有一個身穿破爛的男子救了人。
謝柏撩開車簾時,他也瞥了眼,和眼前這人,對上了。
“你如何進得謝府?”謝鬆並未回答,反問道。
宋元喜隻好回答,“我是逃難到嘉佑府的災民,恰逢謝府招家丁,我身手不錯,管家看中,就進來了。”
說著往後一退,朝著眼前少年行了一禮,“如今我是三少爺手底下的家丁,前來報到。”
謝鬆瞧著眼前人,一身破破爛爛,且味道酸臭難聞,實在有礙瞻觀。
他喊來下人,讓人帶著宋元喜去清洗換衣,等人再回來,瞧著對方那張白嫩書生的麵孔,且長相極為英俊時,謝鬆不由驚訝。
這樣的人,如何能夠落到這步田地?
“你是書生?”謝鬆問道。
宋元喜想了想,又點頭,“是,讀過幾年書。”
謝鬆將人帶到書桌前,讓其念了幾頁書,又讓寫了幾行字,最後直接將人定下,作為自己的書童,也算是貼身小廝。
宋元喜連連道謝,心裡卻是不由抹了把汗,“還好還好,凡人界的字滄瀾界的一樣,沒露餡,以後也不用重新學習。”
“那三少爺,我平日做些什麼?”
宋元喜很滿意作為謝鬆貼身小廝的身份,如此近距離和師父待在一起,他有的是時間感化對方,讓其向道。
然而謝鬆的行為卻讓他大大不解。
作為書童,他的任務不是替謝鬆研磨背書袋,而是跟著一並站在謝家學堂裡,聽完夫子每日的課程,待回到院子,由他完成所有課後作業。
“所有功課,都由我來做?”宋元喜指著自己,不敢相信。
謝鬆躺在窗前的長椅上,眼睛眯著,手中的蒲扇有一下沒一下搖晃,“你不做,難道我來做?”
“不是三少爺,這是夫子布置……”
“你不是書生?謝家學堂的教學水平,你應當能夠受益,如此豈不兩全其美,於你有用。”
“三少爺,你這算是逃學吧?”宋元喜沒憋住。
謝鬆忽地睜開眼,眼裡滿滿都是不屑,“有何好學的,如此簡單乏味的內容,也隻有謝家一群智障學得津津有味。”
宋元喜:“……”
師父,你明明之前還說讓我學,說是有用,這立馬變臉,罵上學的都是傻叉,這樣很的好嘛!
謝鬆似乎也意識到這一點,解釋道:“你基礎薄弱,和那群智障同學幾年,待學完後,不聽就是。”
宋元喜:“……”
就沒想到,凡俗這一世的師父,自小脾氣就這般暴躁。
智障,他
師父竟然用智障來形容謝家子弟,當真是,難評。
宋元喜跟在謝鬆身邊當書童半年,期間謝家紈絝子謝柏隔三差五來挑釁,不僅自己來,還帶一群打手來。
然而有了他這個大力士,那群打手絲毫占不到便宜。
謝柏瞧著宋元喜如此出色,便想要將人挖走,結果得了謝鬆一道鎖喉,差點口吐白沫去見閻王。
謝柏的親娘,也就是謝府二房的主母,帶人來教訓謝鬆,奈何謝鬆很快化解危機。
也有碰上幾次沒法化解的,謝鬆乾脆來橫的,直接將碎瓷片抵在對方喉嚨,“小娘,你若是想死,隻管來尋我的麻煩,我不介意黃泉路上,帶你一程。”
話說著,謝鬆清脆笑道:“小娘放心,未免你寂寞,你親兒L謝柏,我一定親自送他上路。”
那陰鷙的眼神,那惡魔般的笑容,嚇得二房主母轉身就跑。
宋元喜從一開始震驚錯愕,到如今已經是淡定如常,他默默收拾一屋子的碎片,然後接過丫鬟遞上來的清茶,擺到謝鬆跟前。
“三少爺,二夫人一次次不吸取教訓,總是前來鬨事,這是為何?”
謝鬆喝了口茶,眼神冷漠,“妾上位的東西,沒腦子,老不死不在這些年,沒人教,更顯愚蠢。”
這點宋元喜知道,謝家二房兒L子,也就是謝鬆的親爹,奉旨帶兵打仗去了。
謝鬆他爹擔心孤兒L寡母留在京城被大房和三房欺負,乾脆讓二房收拾收拾,隨老太爺到嘉佑府暫住。
美名其曰:陪伴老太爺,兒L孫儘孝。
謝家老太爺,最看重的就是大兒L子,其已官拜禮部尚書,乃是乾朝從一品大員。
至於三房,不從政不從軍,走的是經商路線,幾十年時間,將謝家的家產不知擴大幾倍,因此也得老太爺的青睞。
唯有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二兒L子,不聽老子的話,不好好考科舉,非要去從軍,從此得了厭。
也就近些年軍內官職上去了,謝家老太爺才終於入了眼。
然而,謝家大房有兩子,一個考中榜眼,一個考中二甲進士,均在翰林院任職,前途無量。
謝家三房有一子,不過十歲就已經能夠算賬,小小年紀經營店鋪那是麵麵俱到,頗有乃父風範。
至於二房,原配留下的兒L子謝鬆,年歲十五,讀書十年,勉勉強強考取一個末等秀才。繼室的兒L子謝柏,年歲十三,讀書八年,《幼學瓊林》都背不流暢。
如此家族地位,一目了然。
二房主母雖為主母,但其妾室出身便是一大硬傷,生子如此不堪,又是第二處硬傷。
謝家老太爺再看不上謝鬆這個孫子,也比謝柏要看得上眼,謝鬆好歹也是個秀才呢。
“三少爺,你明明學富五車,為何不一鼓作氣,直接考取狀元?如此老太爺也能對你刮目相看。”宋元喜這半年看得真真的,他師父這腦瓜子,賊聰明。
他被迫學習古代科舉書目,那些
四書五經,
實在是學得頭疼。
而他師父就那麼隨便一指點,
他就腦子清明,學得進去了。
謝鬆卻笑,“考中狀元做什麼?朝廷腐敗,官官相護,當了官,也不過清水入濁海。”
宋元喜立即點頭,“的確,乾朝這皇帝當得不咋地,年年洪水也不治理,朝廷內部必定蛀蟲一堆,貪墨嚴重。”
“你這嘴,倒是會胡咧咧,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也敢說出口。”
宋元喜低著頭,不由白了眼,然麵上卻是溫和回道:“我也不會說,這不是日日聽三少爺念叨,耳濡目染麼。”
謝鬆不怒反笑,連連點頭,“是極是極,是這麼個理。”
“那三少爺,既不入科舉,也不從軍,更不經商,你將來做什麼?”
“非得要做什麼?人這一生,不過短短幾十載,日複一日,混吃等死也就過去了。”
“這怎麼能行,三少爺如此聰慧,擁有經天緯地之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如此能人,怎能平庸度過一生!”
“哦?那你倒是說說,我能做什麼?”
謝鬆蠻好奇,自己這書童實在是有趣兒L,這半年,倒是給他提供了不少樂子。也不知這一次,能說出什麼有意思的話來。
卻是不想,對方一臉嚴肅認真,和他提議,“三少爺,我覺你這般才乾,應該去修道。凡俗界如何容得下你氣吞山河之誌,你這般天才,就該去修真界肆意瀟灑。”
“修真界?”謝鬆看向宋元喜,目光幽深。
然宋元喜渾然未覺,依舊喋喋不休講述著修道的好處。其中最主要的一點便是,修仙之人不僅可以長命百歲,還能長命千歲,甚至萬歲。
宋元喜:“以三少爺的聰慧程度,必定是萬歲有餘。那皇帝天天被喊萬歲,然三少爺,你才是能真正修成萬歲。”
宋雲喜自認為將修仙好處說儘,這般條件擺著,怎能不吸引人呢!
謝鬆卻是懶洋洋,慢悠悠開口說道:“人生無所求,百歲如何,萬歲又如何,不過是苟且活著罷了。”
“?!”
宋元喜一臉懵逼,萬萬沒想到,他師父竟是這般想法。
啊不是,師父你這樣頹廢真的好嘛?
你明明不是這樣教導我的!
不過神魂入輪回,怎麼還性情大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