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聽了後神色微妙了一瞬:“請罷。”
江陵月發覺,那宮女對上衛子夫有點不陰不陽的意味。而衛子夫方才和她說話的時候都用的“我”,這下卻用上了“本宮”。
什麼情況?
皇後和太後不和?曆史書上沒說過啊。
江陵月莫名地有些忐忑。
長信宮即使是白日也點滿了明燭。燭光映得明堂生輝、富貴晃眼,卻驅不滿室的暮氣。
江陵月一進屋子裡,就輕輕抽了抽了鼻子。
咦?
哪來的一股臭雞蛋味兒?
她看著衛子夫和宮女們皆神色正常,還以為自己嗅覺失常了。片刻之後才想起來——大學上流行病導論課的時候老師講過,古人是用硫磺進行室內消殺的。
難怪一股臭味呢。
江陵月暗暗下定了決心:獲得太後的賞識之後,她第一件事就要說服太後,把長信宮中的硫統統撤掉。
不說吸入硫元素對人體有害,光是這個味道就讓人受不了。
長信宮很寬敞,江陵月隨著衛子夫走了一會兒,才進入一間寢殿。寢殿的窗戶圍得密不透風,臭味比剛才更重了。還有十幾個婢女各司其職,侍奉在王太後的病榻前。
床榻隔著層層的紗帳,看不清中人的真容。
江陵月隻掃了一眼就移開眼,規規矩矩地隨著衛子夫行禮。
大漢以孝治國,雖然衛子夫權勢已經“霸天下”,但她對上前朝失勢的王太後,依舊十分恭敬:“見過母後,母後長樂未央。”
一個年老的女聲隱隱綽綽傳來:“你起吧。”
衛子夫說:“不知母後感覺身體如何?”
簾內的人說:“活不了,也死不了。就那麼爛在長信宮裡頭,也難為子夫你時常來看我了。”
衛子夫的神色不變:“母後應當以身體為重,如果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當傳召掖庭中的女醫才是。”
簾內的女子輕咳了一聲:“自阿妁離去之後隻剩一群庸醫,折騰了半天半點兒好轉也沒有。”
江陵月:“……”
難怪衛子夫一說要去長信宮,就顯得很有壓力呢。如果天天連太後的麵都見不到,還要被這麼嗆上幾句,誰也受不了啊。
偏偏王太後若是倔強起來,除非陽陵中的孝景皇帝死而複生,不然誰也奈何不了她。就是劉徹身為人子也不能勉強,不然就是不孝了。
但,這一次的衛子夫是有備而來。
“回母後,宮外一位女醫自陳她發明了一樣物事,雖說不能讓您像從前一般行走,也能行動得更加自在。您不想看看長信宮外的風景麼?”
簾內靜了好一會兒:“你接著說。”
衛子夫給江陵月使了個眼色,太後這是動心了。
江陵月會意道:“回太後娘娘,此物名為‘輪椅’。無須他人,隻須要自己操縱輪子,就能如正常人一般行走。”
神色冷淡的宮女嗤笑了聲:“太後何等尊貴之身,有宮人們服侍著哪兒去不得,何須自己操縱那什麼‘輪椅’?”
江陵月看了她一眼,沒有開口爭辯。
一個健全的人,是無法想象一個雙腿殘缺、行走不便的人的想法。誠如這個宮女所說,王太後的身份尊貴無比,有宮女們和黃門們的精心服侍,即使沒了雙腿,也不妨礙她去任何地方。
可她為什麼還是一動不動,臥在長信宮呢?
江陵月聽得出來,王太後極其渴望能自由行走。一聽到“輪椅”就連衛子夫也不嗆了。而這裡的“自由行走”,指的正是隻靠自己而不是外力的“自由”。
果然,王太後沒接宮女的茬:“你繼續說。”
冷淡宮女麵色一瞬間發白。
“回太後娘娘,輪椅的圖紙我已經交給了皇後,待少府製成之後就可以使用。隻是還有種種細節,需要太後親自掌眼。”
“那你過來罷,到哀家的床前來。”
“敬諾。”
榻前的宮女掀開了重重的簾幃,露出了一位臥床的婦人。
江陵月一眼就能看出,王太後年輕時一定是個大美女。可惜,卻被時光和病氣漸漸消磨。
她雖然心中腹誹,但表現得十分平靜。
江陵月還打算巧言令色一番,沒想到王太後先發製人。她看到江陵月的第一眼,渾濁的眼珠子動了動。
轉頭就對衛子夫說:“你說這孩子是來給我看病的?那就讓她留在長信宮罷。”
嗯?
嗯???
江陵月摸了摸自己的臉,難道她的長相有什麼特殊之處,能讓王太後看了一眼就留下來?
難道,她長得像王太後什麼早逝的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