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
背後有一陣腳步聲傳來,在空曠無人的柏梁台格外清晰。
這讓沉浸在喜悅中的江陵月回過神來。她緩緩回過頭去,清月似的眸底還有未散的光,粲粲生輝,引人心折不已。
“還沒有謝謝軍侯。”
霍去病說:“女醫此番謝我,倒是不必。帶你來柏梁台,乃是陛下的吩咐。”
“嗯?”江陵月麵上一派無辜神態,卻暗中狡黠地眨了眨眼:“可是我想謝軍侯的,不是這個呀?”
霍去病:“……”
“噗。”
江陵月見了簡易實驗室之後,此刻的心情一片明暢,又難得見到霍去病說不出話的模樣,隻覺得他不似往日一般高不可攀。於是不禁掩口,輕輕笑出了聲。
霍去病麵上閃過一絲無奈,又不好打斷她,便抱臂倚在門扉上。
恰逢西風殘照,片片的光影落在了柏梁台上,斜暉映出頎長的影子,整個人意氣風發得一塌糊塗。
江陵月的眼底,倏然閃過一絲驚豔。
她刻意地咳了一聲,很快控製住了表情,正色道:“軍侯莫要惱怒,方才我隻不過是說笑的。我真正想謝的,其實是在我奏對陛下不力時,軍侯為我開口求情的大恩。”
那時候,正值劉徹懷疑她的峰值。唯有霍去病有開口求情的膽氣,和讓天子改口的臉麵。
江陵月說完之後,又有些苦惱:“不過,好像我從見到軍侯以來,謝字說得太多,已經不怎麼值錢了。可惜……”
可惜她人微言輕,隻是一個醫生。
雖說有一千石的官秩在身,可那錢糧也不是立刻能領的。再說了,僅僅用金錢表達謝意,江陵月總覺得在誠意上有所不足。
可現在的衛氏權傾朝野,她初來乍到又無權無勢,又有什麼地方回饋得起呢?
唉。
果然是人情債,最難還啊。
霍去病依舊倚門抱臂、巍巍而立。因為是逆光,江陵月一時看不清他的神情。
隻聽見,他像是聽了什麼新奇的話一樣:“我做事從不求回報。女醫要是記掛得緊,說不得下回我就有了壓力,不願意再開口了。”
片刻之後,他又意有所指:“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既然你已經受了陛下的封官,最應當做的,是為陛下儘心,為太後醫治身體、延年益壽。”
江陵月正想反駁,聽了這話的後半段,忽地眼前一亮。
對啊,她怎麼忘了呢?
她還是個醫生啊!
而眼前這個赫赫有名的戰神,僅僅二十歲出頭就會告彆這個世界,從此匈奴再不如往日一般忌憚漢國。而一代將星的隕落,也引得無數後人歎惋不已。
後世對霍去病的死因說法不一。有說風寒、有說腦梗、也有說瘟疫。最離譜的甚至陰謀論到武帝設局殺害。但江陵月從來不相信最後一種說法,一看就是營銷號在騙流量。
最大的可能是,在生死無常的時代,人們對疾病的認識還不夠充分,所以史書上也語焉不詳。*
但她不一樣啊。
且不說兩千年後的苦讀來的醫學知識,單就係統給她的金手指就很了不得!她還是很有自信,醫術能超過絕大多數人的。
江陵月一瞬下了決心——她一定不會眼睜睜看著霍去病像曆史上那樣英年早逝,一定要做點什麼。
“軍侯,你若是哪裡不舒服了,就來我找幫你看病,怎麼樣?我能治的病很多的。”
霍去病眉心一聚,正要開口,對上那雙春水灼灼的杏眸,拒絕的話忽地說不出來了。
江陵月乘勝追擊:“而且,我行醫看病乃是本職,也是從不求病人感謝的。軍侯如果無情地拒絕了我,又讓我從何談起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呢?”
竟然和方才霍去病拒絕報答的話術一模一樣。
霍去病忽地一笑:“罷了。”
“而且啊,軍侯你可莫要仗著年輕,就虛耗身體……”
“好。”
“嗯?”江陵月說了一半,突然愣住了。
霍去病說:“我在此先謝過女醫的美意了。”
旋即,他掃了一眼充滿現代化氣息的屋宇:“先不說這個。不知道女醫看了柏梁台中的陳設,有沒有什麼想起什麼來?”
何止想起來什麼,簡直太熟悉了。
但失憶少女的人設,還是要維持好:“雖然沒記憶沒有複蘇,但是莫名有種熟悉的感覺。總覺得我好像去過類似的地方。”
“那這些……器物呢?”霍去病說了一半,詭異地停頓了一下。江陵月猜測,或許他原本想說“仙器”。
她閉著眼道:“一見到這些玩意,腦中也仿佛自然而然,浮現了用法。然而卻不記得是誰交給我的了。”
江陵月剛一說完,臉就狠狠燒了下。
說得什麼鬼,實在太鬼扯了。偏偏這時候的人還很吃這一套。楚襄王做個春/夢都能說成遇見了神女。王太後夢日入懷後,就生下了千古一帝。
那她夢中偶入仙境、得天所授,好像也很合理。
果不其然。
霍去病輕輕頷首,寒眸中浮現一縷莫測之色:“女醫果然得過仙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