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在最核心的問題上,江陵月表示束手無策。
她滿臉無奈:“我沒打過鐵,這個我也不知道……”
“好罷。”劉徹遺憾歎息一聲。
“不過,陛下手下的能人匠士無數,倘若把洗過的精煤給他們看,說不定他們就有了思路呢?”
江陵月從不懷疑古代人的智商。
尤其是手藝人。
就像肥皂和豆油、小蘇打……她也不就是交了個方子,廠房就轟轟烈烈地建起來了嘛?裡麵的各種設備都是自己想的,都是桑弘羊和霍光領著人一步步調試出來的。
它們都運營得很順利。
正因如此,江陵月從沒懷疑“高爐煉鐵”技術會落實。曆史上就有人發明了,她還提前做出了無煙煤,肯定能給人更多思路和啟發。
劉徹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好罷。”
他擺了擺手道:“江女醫,你就先去忙吧,朕聽春陀說你還是從醫校直接過來的?不容易。”
江陵月聽得心底暗樂——
劉徹還有體諒彆人不容易的時候?這足以見得,冶鐵技術進步的希望,直接讓他腦子開心得燒壞了。
一直沉默的霍去病卻開口道:“我去送陵月。”
劉徹自無不可。
江陵月想了想,也點了頭。
出宮的路上,要經過很長的一條宮道。坐馬車也可以,但兩人默契地掠過這個選項,並肩而行。
恰巧,江陵月也有話要問他:“軍侯,你能不能告訴我,陛下為什麼要安排這麼一出戲碼?”
霍去病飛快地一怔:“你看出來了?”
“是啊。”江陵月無奈歎了口氣:“我又不傻,最開始看不出來,後麵也該回過味了。”
霍去病一哂:“那嚴吾倒是全心全意地針對於你,不過,陛下一開始就知情,且默許了,還不許我和舅舅幫忙。他沒想著要瞞你,也不覺得你會被人隨意刁難住。”
江陵月看了霍去病一眼。
她可不會說,她就是因為在嚴吾刁難的過程中,霍去病一句話都不幫腔,才察覺這裡麵有貓膩的。
“但是,為什麼啊?就為了看個熱鬨嗎?”
“因為……”霍去病故意頓了下:“陵月,你也不想想麼?你是誰?”
江陵月這個名字,儼然成了某種代名詞。她好像總是搞出驚天動地的事情,偏偏自己卻毫無所覺。陛下大約被她養刁了胃口,覺得一個新發明沒個什麼異象現世,都不能算作完整。
偏偏,她從不會讓人失望。
霍去病想得有趣,不由得笑出聲來。凜冽的聲音摻著絲絲縷縷的繾綣溫柔,如春雪一刹乍然消融。
“啊?”江陵月懵了。
什麼意思啊。
但她再追問,霍去病卻不肯說了,隻道:“你若是不願意,下次告訴陛下,他不會為難你的。”
“好吧。”
江陵月悶悶道:“也沒什麼,就是每次要和那種人對線,感覺很討厭,明明我根本沒惹他們啊?”
偏偏這群人前赴後繼上來招惹她。從宛若、欒大、還有今天這個沒聽過名字的嚴吾。
她跟神棍對峙就會開啟嘲諷屬性,都是被這幫人逼出來的。
忽地,江陵月肩頭一熱。原來是霍去病輕拍了拍她:“不必掛心,不惹人嫉妒才是庸才。”
啪——
很奇妙,鬱悶的心情像泡泡一樣,被這句話戳破後消失得無影無蹤:“那豈不是嫉妒軍侯你的人更多?”
“嗯。”霍去病表現得理所當然。
江陵月微妙地頓了下。
不過也對,十七歲封嫖姚校尉,再封冠軍侯。十九歲兩度在河西大敗匈奴。這樣的人,不惹人嫉妒怎麼可能?
她要是有霍去病的履曆,肯定比他更不謙遜。
霍去病的謙遜從不表露在這些事,而是在其他方麵上。譬如此刻,他就狀似不經意地提起:“陵月,離朔旦隻有一月外加一旬了。”
“嗯?”
江陵月最開始還沒回過神,旋即才恍然大悟:朔旦,也就是十月初一,這不就是她給霍去病的最後期限麼?到了那一天,她就要告訴霍去病自己的答案了。
是要和他在一起,還是回絕。
也難為他這麼拐彎抹角了。
江陵月心中尚且沒有確切的答案,但已經有了一個傾向。尤其是察覺到霍去病小心翼翼的試探,她的傾向性就更明顯了。
但她沒表現出來:“我會好好考慮的。”
霍去病闔目,蓋住眼底的癡迷之色:“嗯,你好好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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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有詩雲:胡天八月即飛雪。
長安城雖然不在邊境,但從整個華夏的經緯來看,也是偏北之地。北風一南下,秋天似乎也隨之被刮走了。
於是,在朔旦的前三天,鵝毛大雪忽然而至,紛紛揚揚落在了長安城中。
江陵月用掌心接了一片雪粒,握在了手中——她在西漢渡過的第一個冬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