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絹帛上,數十條淋漓的墨色線條縱橫。依稀看得出是個床的模樣,但又與常見的床不同。
趙遙看得直皺眉:“祭酒,這……”
這是個什麼發明?
雖然這樣說不太好,但會不會,呃太抽象了?
江陵月對自己的畫技有心理準備,也沒指望一張圖紙能解釋清楚。她拍了拍身邊的位置:“你先坐下,我慢慢跟你講。”
等趙遙來的這段時間,她和淳於闡二人問診時特意問過,大多數人家裡的柴或者煤都是不夠燒的。
沒東西可燒,他們就隻能凍著。
“所以,我想發明一種床,可以取暖、熱飯和燒水。而且可以讓燃料保持一個比較長時間燃燒的狀態。”
趙遙聽完沒有斷言不可能,而是細細沉思。末了,看那圖紙上淩亂的線條好似清晰了不少:“這就是祭酒的構想?”
“對,你看這裡砌成土台,裡麵是空心的。”江陵月對著圖紙比劃道:“空心的地方裡麵可以燒火,灶頭還能燒水,然後把燒完的煙從排煙管裡麵出去。”
“那祭酒的問題是?”
江陵月抓了抓耳後的頭發,為難道:“我預計的是,這個煙管按理說既能排氣,也可以把新鮮的空氣引進來。這樣可以維持一個比較長時間的燃燒狀態。”
其實,這並不是她預計,而是她舍友的講解。
理論上,炕可以達到這樣的效果。
“可實際上……”她為難地吸一口氣:“如果連著煙囪的話,該怎麼把新鮮的空氣抽進來呢?”
煙囪都是直來直去地朝上開,排出各種煙塵。
空氣從這裡流入,很難。
“那把煙囪朝下?”
江陵月下意識反駁:“煙囪怎麼能朝下呢?那還怎麼排煙……不對,好像真的可以!”
一瞬間,她好像想通了什麼。
受製於從前的思維定式,她想象中的煙囪一直是工廠的那種,高高聳立、排出一道道濃濃黑煙的。
但誰說,煙囪一定是這樣的?
江陵月用筆在添上了幾條線,口中喃喃道:“不一定是煙囪,也可以在地下安排一條煙道。這樣地底也可以滲出點熱氣,讓室內更加暖和一點。”
“趙遙,你真是太好用了!”
趙遙臉上泛了一點紅,愣愣道:“我,我沒幫什麼忙的。”
“沒有沒有,你幫了大忙!”
原先的絲帛上線條淩亂,江陵月乾脆另起了一張紙,把炕的圖解乾乾淨淨地謄在了上麵。
不多時,她衝著科普組的學生們一招手:“來活啦——”
那語氣,活像打劫的人看到了待宰的肥羊一樣興奮。
科普組的學生們聽到了召喚,立刻前來。然而當他們湊到江陵月麵前的時候,卻發現他們敬愛的祭酒表情不太對勁。
她烏瑩瑩的眼睛微睜,看向了某處,十分驚訝的樣子。
他們不由得循著她的視線望去——
目光儘頭,是個男人。
霍去病掀開了棚子的簾,逆著光而立。吹入的北風為他平添了幾絲凜冽。見包括江陵月的一乾人直愣愣望著他,挑了挑眉:“我來得不是時候,打擾了你們做事?”
“沒有沒有。”
有學生懾於他通身的威勢,下意識說道。
“那就好。”霍去病從善如流地走了進來,一步步走向江陵月,惹得後者下意識吞了下口水。
她突然意識到,離朔旦——也就是他們約定好的日子,隻有短短的一天時間了。
在這最後一天,他會做什麼特殊的事麼?
江陵月當機立斷:“軍侯,我們出去說。”
她拋下一乾學生好奇的目光,和霍去病一前一後走了出去。雖然這樣做他們會背後八卦,但總比霍去病當麵做出什麼好吧?
奇怪的是,外麵明明更冷,她手心卻冒了點汗。
心也莫名跳得更快了點。
江陵月深吸一口氣。
冷風灌入胸腔,壓下了身體種種不安的悸動。她垂下眼,鴉睫顫動了一下:“軍侯,你今天來是有什麼事麼?”
“沒事我就不能來麼?”霍去病的聲音散在北風中,仿佛也沾染上了一層霜意。
“我不是這個意思。”
江陵月想說,離朔旦隻有一天了,你為什麼會這個時間點出現?但那兩個字卻意外地燙嘴,翻來覆去幾次,仍是說不出口。
就好像,她先提起就輸了一樣。
這種莫名爭強好勝的心理,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然而,霍去病的聲音卻低了下來,沉沉的,蒙上一層曖昧:“要說有事,也確實有一件。”
“明日就是朔旦……我怕陵月你會拒絕我,以後避而不見。就在能光明正大看望你的時候,來見你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