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1 / 2)

這一句話說出口後,江陵月忽然意識到,即使她現在和霍去病仍在曖昧期,以後仍有分手的可能。

但當青史篆刻下封狼居胥的偉績的那一刻,作為祭天的亞獻,她的名字將會永遠和霍去病連在一起,被後人並提。

某種意義上,她和霍去病……

再也分不開了。

原以為會感到束縛的事情塵埃落定,江陵月的心竅卻澄明如鏡,映出一片超然的篤定來。

她不再是異世的旁觀者,不再需要擔憂“那可是霍去病啊”而踽踽不前。因為漠北之戰的傳奇裡,除了濃墨重彩的英雄外,也有她江陵月的片影。

思及於此,江陵月眼淚落得更厲害了。

她重重按了下眼角,垂眸解釋道:“我也不是難過什麼的,就是不知道為什麼,眼淚一直止不住……唉。”

語尾還有一點鼻音。

她渾然不知自己有多可愛又可憐。小巧的鼻尖泛著紅,鴉睫上掛著幾滴淚珠,像春日枝頭初融的雪。透明的眼淚自眼角落到腮邊,砸到衣上,洇在出一道淺淺的淚痕。

也砸進了霍去病的心裡。

他動用了所有理智才按摟她入懷的念頭——陵月的麵皮一向薄,不喜歡在人前露怯。半晌,修長的手指撫上眼角,遲疑了一下,才用力揩去:“山間風大,當心迷了眼睛。”

誰也心知肚明,山風是個借口。

誰也沒有戳破!

“……嗯。”

霍去病的指尖有刀柄磨出的薄繭,頗為粗糙。擦過被淚水洇著的眼角,有點淡淡的痛意。

但江陵月沒有躲。

她濕漉漉的眼睛向上望去:“那我們下山?”

“此間事已了,下山罷。”

封狼居胥是屬於霍去病的、獨一無二的傳奇。但不代表他對此地有著分毫的留戀——在這裡舉行祭天的儀禮,本質上也是為了震懾加羞辱匈奴人而已。

至於祭奠神靈?

他身邊就有一個,何須再向祂人禱告?

封禪後的狼居胥山頂上,祭壇是匈奴人修葺好的,他們直接拿來擺上來自漢朝的貢品。記功的石碑是連夜篆刻的。霍去病又命人夯土加固一番,使之立在祭壇中央屹立不倒。最好能保準匈奴人一登頂就能看到。

江陵月恰巧目睹了這一幕,簡直要破涕為笑:她都能想象前來收拾殘局的匈奴們看到這塊刻著漢字的石碑,到底會露出什麼樣無能狂怒的表情。

在打擊敵人這件事上,霍去病總是不遺餘力。

做完這些,一行人便騎馬下了狼居胥山去。萬幸的是,身為主祭和亞獻,江陵月和霍去病都是站在高高的祭壇之上,又有淡淡的煙霧繚繞著,其他人並未完全看清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隻能遠遠瞧見,江女醫好像出了什麼事。

作為近百位軍醫之首、救死扶傷了無數人,她在漢軍心中的地位很高。下山的途中,就有三四撥人或明或暗前來關

心她,倒讓江陵月哭笑不得了。

她統一解釋道:“我沒什麼事,就是剛才祭壇上的風太大,吹得人都涼透了,哆嗦了一會兒。”

有的人信了,有的人卻沒信。

不過後者通常不再尋根究底,把疑問埋在心間。隻有一個麵生的士兵也不知道是不是腦子缺根弦,大大咧咧道:“女醫,我看你是被請來的山神上身了!”

江陵月:“……”

封建迷信總是會藏在哪個角落,突然出現給你致命一擊。

她心累地扶額,語氣疲倦:“我沒有啊。”

那小夥子依舊信誓旦旦:“女醫你彆不信,請神上身可神奇了。我老家的神君被上身的時候,和你剛才一模一樣!”

但他沒說的是,像他這樣想的何止他一人?隻不過他最沒城府地說出來了而已。彆的不說,就說到了祭祀鬼神的環節裡,多少人跪拜時身子不自覺朝她偏了偏?

儼然把江陵月當成了現地神仙。

他們是霍去病麾下兵將,想法也和他出奇地一致——拜祭匈奴人的山神,何如拜身邊的仙人呢?

“等等,你家是哪裡的?”江陵月心中隱隱有了預感。

“長陵!她在十裡八鄉都很有名的,連太後娘娘都信重她呢。”

“…………”

她的沉默,震耳欲聾。

長陵請神顯靈的神君,又深得太後的信重,除了已經死去的宛若還能是誰?江陵月張了張嘴,實在不忍心告訴那歌人,你們長陵的驕傲已經死了好幾個月了,死因還和她多少有點關係……

算了算了,就讓他誤會吧。

若她說出宛若的事來,流言就會變得更加離譜。

對於漢朝人的迷信程度,江陵月表示她也無能為力。一群人裡她隻要能按住劉徹,讓他斷了尋仙問海、求神拜仙的念頭、少搞些勞民傷財的大工作就行了。

至於其他人,就由他們去吧。

隻要不舞到她麵前,彆人愛怎麼想怎麼想。

霍去病一路上都駕馬行在最前。雖然軍中上下已經默認了他倆是一對,但他一直有意避免當眾出言“保護”江陵月。他知道,那樣會讓江陵月的威信全盤建立在他的身上。

那絕非一件好事。

霍去病強自按捺住一點不足為道的保護欲,握緊韁繩駛在最前麵。誰也看不出他表麵挺拔如旗、背影透露著意氣風發,實則支了一隻耳朵,留意著身後的種種動靜。

他聽見江陵月甜潤的聲音,慢悠悠的,帶著一點狡黠:“我若有本事請匈奴的山神上身,早就讓他降下懲罰滅殺了匈奴人。何須你們大老遠地來漠北,還要真刀真槍地和人乾一仗?”

一番話,把那口無遮攔的小夥堵得啞口無言,其餘豎著耳朵聽八卦的人也若有所思。

是啊,江女醫說得有道理啊。她要是真能請神的話,這場大戰早就該結束了啊?

眾人滿臉地懷疑人生:難道,他們的猜測是錯的?

江陵月滿意地勾起唇角,

微微一笑。

深藏功與名。

但在江陵月看不見之處,

霍去病也悄然鬆了口氣——她現在還能同人玩笑,在狼居胥山上情緒的波動,想來應當已經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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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狼居胥之後,霍去病的精銳與主力順利會合,宣告著漠北的東線已經全麵告捷。凡是漢軍經過之處,匈奴部落皆被掃蕩一淨。他們要麼成為俘虜,要麼在短兵相接中死去。

隻有少數的小貓兩三隻,再難以成氣候。

“匈奴遠遁,漠南無王庭。”

後世的太史公隻用九個字描寫了此戰的成果,卻不知這個成果落在數字上,到底有可怖。

匈奴號稱率軍十萬眾,其中伏誅者八萬,被俘獲者一萬有留。出逃、遊蕩在外的殘部不及數千人。

而漢軍騎兵共五萬,亡者……不過三千。

江陵月怔怔盯著這個數字,呼吸都不由放輕了。即使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仍然倒吸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