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月腦中的思緒一閃而過。但這根本不影響她手下快準狠的動作。
廉丘和義妁還在對著開腸剖腹的李將軍做心理建設呢。江女醫·祭酒手中的利刀就兩下割掉脾臟本體,徒留一道劍光化在空中的殘影。
破碎的胰臟被拿出體外,江陵月想了想,決定把它消毒乾淨後交給李敢處置。
還記得上一回劉徹特地拿走了王夫人的闌尾做收藏呢。也許漢朝人對待身體發膚有些特殊的講究也說不定?
“這、這就好了?”
“還沒完。”
江陵月又挑出一卷桑麻線,先仔細地用特殊的手法縫合切除時的傷口,以確保這裡不會再度發炎感染。又把其他器官歸位,整整齊齊縫合上了一開始切開的創口。
她長出了一口氣,這一回終於是舒心的歎氣:“現在才是真好了。李將軍能不能醒,就看他的造化了。”
廉丘、義妁:……
怎麼感覺,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無論是江陵月手術的速度,還是令人目眩的手法,都讓他們久久回不過神。所謂的“目眩”絕不是華而不實的炫技。相反,江陵月每一刀都又快又準、切中傷口。
因冷靜、準確而誕生的美學更令人心折,令人望洋而歎己身之渺小。
也不知她是怎麼練出來的?
江陵月好像看出他倆在想什麼:“這種程度多練習就可以做到的。”
她臨床經驗也很不足,讓漢代人驚歎的技術放在導師眼裡大抵是不合格的吧?
但不知道廉丘和義妁想到了什麼,望著她的眼神充滿了深深的敬畏。
江陵月:“……”
等等,你們想到哪裡去了?她說的是多上解剖課!可不是電鋸狂魔!
一種不詳的預感襲上了她的心頭。長安
城,不會要增添新品種的謠言了吧?
便在此刻,李廣微微動了一下。
“江女醫!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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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注射的麻醉劑量很足,近乎全身麻醉的效果。李廣不可能術後這麼快就清醒過來。
更有可能的是,他就像互聯網上的全麻段子一樣,意識陷入深度昏迷後開始胡言亂語,說些自己也不知道的話。
果然,李廣的眼皮沒睜開,嘴唇卻微微動了一動。
三人對視一眼,都悄悄豎起耳朵。
“匈奴……殺……”
“殺了他們……當戶……”
江陵月又歎了口氣,這已經是她今天不知道第幾次歎氣了。
當戶是匈奴的官職名。
也是他早夭長子的名字。
漢人有以名紀事的傳統。李當戶有此名,多半是因為李廣當時斬殺擒獲了匈奴的當戶。以此事為長子姓名,昭彰著他視殺匈奴為畢生的榮耀。
那麼,對匈奴的總決戰,一生戎馬、七十餘戰的李廣,又怎會容許自己錯過?
但世事總是弄人。
前半生守一方平安,得威名無數的飛將軍,偏偏遇到了一心由守轉攻的劉徹,和兩個千年不世出的將星。迷路、失期的陰影如鬼魅般隨行,消磨著他從前的功績,更讓他的將才如紙即破,泯然眾人。
但在無邊的睡夢中,李廣心心念念惦記的,依舊是兩個字——
匈奴。
“我們出去吧。”
江陵月突然說:“照顧李將軍的事情,就交給李校尉。”
廉丘和義妁自然稱是。
掀開帳簾的那一刻,李敢便急匆匆奔了上來,額頭汗水涔涔,露出了和每個徘徊手術室外的家屬同樣的神情。
“江女醫,我阿父他……”
“暫時脫離危險。不過現在還沒醒。能不能醒要看他的造化。”
一番話,讓李敢的心情幾度跌宕,臉色也千回百轉。
但是末了,江陵月還是收到了他的一個極重的禮節。
“江女醫,多謝,多謝……”
她沒有躲。
當天夜裡,就傳來了李廣醒來的消息。不過李敢沒有請她來回診。衛青和霍去病也再也沒有提起。整個軍中,渾似忘了這號人一般。
也對。
江陵月想,衛青一問責就讓李廣自殺,雖然撿回來一條命,但這事已經成了爛攤子。還不如就那麼擱置不管,等回長安了讓劉徹頭疼去。
當然,這隻是原因之一。
更重要的原因是,劉徹的“使節”來了。他得到東西兩線大捷的捷報後,龍心大悅。一揮手,竟然把堂堂禦史大夫外派出京,迎接王師。
一連幾日,衛霍更多地忙著與這位打交道。
不過,這位禦史大夫很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沒有拿一絲欽差的架子,對衛霍二人皆是極儘尊重之能事。
句句客氣、處處小心。
連帶著,他對江陵月也很是客氣,甚至遣人專門來問,是否有幸見她一麵。
“我麼?”
江陵月愕然不已,但抱著“萬一有什麼重要的事”的心態,還是隨著來人的步子拜訪了禦史大夫。
一掀簾子,衛青霍去病竟然都在。
這可就不尋常了?
她心下有了點心理準備——恐怕不是這位欽差使者,而是劉徹有什麼事情要找她了。
江陵月先向兩人頷首,權當行禮,最後才看向禦史大夫。彼此寒暄吹捧一番之後,才試圖問清來意。
“不知您是……”
“不知江女醫,平時有什麼喜歡的字眼?”
“?”
江陵月的頭上緩緩冒出一個問號:“您說什麼?”
這什麼無厘頭的問題,她一度懷疑自己聽錯了。
但衛青唇畔卻浮現一縷微笑,霍去病漆眸中更是躍動起奇異的光。
很明顯,他們都提前知道了什麼。
禦史大夫矜持地換了一種問法:“又或者說,女醫現下可有什麼中意的字眼?”
他見江陵月還是不解其意,無奈地歎了一聲:“是這樣的,陛下他有意給女醫封侯,想問問女醫您自己有什麼中意的稱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