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親近鄰的還時不時有些小摩擦,西域三十六國更加不可能是鐵板一塊。江陵月還特地和張騫打聽、謀劃過,該怎麼利用他們之間複雜的關係,好給大漢謀利益。
但她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人選擇當二五仔、帶來的還是關於匈奴的消息。
心下雖然激動震蕩不已,但江陵月麵上仍然嚴肅一片,纖細的柳眉擰了一擰:“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你可能保證它的真實性?”
“算了。”
江陵月搖了搖頭:“你先不用跟我說,我帶你去見陛下,你去跟陛下說。”
“大漢的……皇帝陛下?”尤茲喃喃道。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他麵色一刹發紅,呼吸也粗重了不少。看上去不似因為心虛,而是即將見到大場麵的激動。
這樣看,他的嫌疑又減了一分。
“備車。”
建章營騎的護送下,馬車轆轆而行,駛入未央宮的地界。一路上,尤茲的嘴就沒停下來過。用他那蹩腳的漢語,不停地吹著彩虹屁。
“天,怎麼比城門還要壯觀?”
“在龜茲國,即使是全國人都來修,起碼也要修上一年才能建好。”
“住在這樣堂皇的宮殿裡,大漢的陛下過得什麼日子,我簡直都不敢想。”
江陵月:“……”
沒看出來,這個外表豪邁粗獷的使者,真實性格竟然是個碎嘴子。聽說有的人一緊張就容易話多,不知道她是不是屬於這種的。
她好心換了個話題,以便舒緩這人的緊張心情:“你揭發匈奴,就不怕他們的報複?”
尤茲明顯地一頓,激動之色漸漸褪成了一片苦澀:“怕,所以才更要斬草除根。”
“哦?”江陵月來了興趣。
尤茲見她感興趣,就講得更加詳細了些。
簡單來說,自從冒頓單於建立了匈奴帝國後,西域自然而地成了他們的勢力範圍。許多小國要麼一夕覆滅,要麼並入匈奴。作為西域老大的龜茲則門戶大開,被奴役得苦不堪言。
當然,龜茲擁有數萬子民,沒那麼輕易滅亡,代價就是國王和大小貴族們活得卑躬屈膝(平民到哪兒都差不多)。
江陵月:“所以,你們既想借大漢的力,對匈奴斬草除根?還想讓大漢庇護龜茲,日後坐穩西域最大國家的位置?”
尤茲:“……”
要不要這麼直白啊。
他額頭冒汗,還在努力給自己挽尊:“匈奴雖然逃跑了,但他們的影響力沒那麼容易消退,我們也是冒了險的。”
“這些,你給陛下說吧。”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江陵月再有想法,也不是拍板做決定的人。這件事關鍵要看龜茲國的誠意有多少,以及劉徹怎麼想。
不過憑她對劉徹的了解,他是個聽到匈奴就走不動路的性子。
果然。
宣室殿中燭火明亮,卻比不上劉徹威嚴的
龍目中灼灼之光:“你說什麼?來大漢朝拜的國家還和匈奴有聯係?”
尤茲行了禮節後起身,胡須微顫▓[]▓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身子僵硬得要命。一雙眼珠亂轉著,卻不敢往上首的方向瞥一眼。顯然,他已經被劉徹撲麵而來的帝王威嚴震懾住了。
“正、正是……”
他咽下一口唾沫:“不僅如此,據、據我所知,使臣的隊伍裡亦有匈奴人混在其中。”
“什麼!”
這下子,劉徹忍不住了。讓匈奴人堂而皇之地進入了大漢的都城長安,這不等於明晃晃地扇了他的臉?
“張騫是乾什麼吃的!建章營騎又是乾什麼吃的!”
“陛下息怒!”江陵月連忙求情道。
這還真不是張騫或是建章營騎的問題。西域地區的人種雜糅,長相和生活方式又和匈奴相似。除了語言,沒有更好的辦法分辨出來。
但隻要匈奴人也學了那個國家的語言,衣服一換,就成了近乎無解的存在,誰也不能輕易指認。比起張騫等人的失職,不如說是其他國家的著意隱瞞更加可恨。
劉徹稍稍冷靜之後,也想通了這個道理。他閉上眼,重重吐出一口氣後問道:“你說,和匈奴聯絡的都有哪些國家?”
本該這時候和大漢談條件的尤茲,被劉徹的帝王氣魄所懾,竟順著他的意思,生不出一絲反抗的心思。即使麵對龜茲的國王時,他也不曾這般唯唯諾諾地失態過。
他報出了一連串國家的名字,皆在這次派遣使者的範疇之內。
“姑墨、且末、戎廬、車師……”
劉徹聽得濃眉深深皺起起,江陵月更是抽出一聲冷氣。膽子真大啊,敢在大漢和匈奴之間兩頭通吃,還險些成功了。不過聯想到後來許多國家還敢殺害來往通商的使者,好像也沒什麼奇怪的了。
尤茲說完後,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冷不丁聽到一句:“那龜茲呢?”
“什、什麼?”
他惶然抬頭,就見到大漢皇帝陛下那雙含怒的眼光掃過他全身,駭得他背後滲出一層毛毛的汗來:“大漢陛下,我們龜茲一向厭惡匈奴,怎可能和匈奴人為伍呢?”
劉徹低低地嗤笑了一聲。敢在背後捅刀子的人,肯定也不是什麼好鳥。但鑒於捅刀的受益人是大漢,他也不再說什麼:“你最好說的是真話,否則你讓朕查出來的後果。”
尤茲隻好唯唯稱是。
江陵月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劉徹這招倒打一耙實在是妙啊。沒看他幾l句話的功夫,就堵得尤茲連條件都提不出來,反手也被列入被懷疑對象之一了麼?
話說回來,一切也要依憑著漢朝的實力。說實話,就算劉徹一怒之下把所有來使都殺了又怎樣?難道西域三十六國還能聯合起來,南下攻打剛擊敗匈奴的大漢不成?
這才是劉徹有恃無恐的根本原因。
江陵月覺得自己有必要再學學,同時忍不住反思,自己之前是不是太客氣了點?
嗯,她以後也要強硬一點。
尤茲退下之後,江陵月便問:“陛下打算接下來怎麼辦?”
不料,劉徹卻反問她:“你以為呢?”
“我?”
江陵月想了想,徐徐道:“我大概會查清楚尤茲的話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的話,先把那些匈奴奸細處理掉。”
至於那些兩麵三刀的國家們,她一時半會兒還沒想好如何處理。隻把他們趕回去,處罰未免太輕了吧?可……
“那陵月以為,去病又會怎麼做?”
“……會把他們都殺了。”
劉徹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莫測的笑容。但他問完這一句後,就沒再說彆的什麼,隻道:“昆明池的宴會,你多費心些。”
“敬諾。”
直到出了宣室殿許久,江陵月才想起一件事。霍去病是劉徹一手教出來的。他的許多言行之間,皆有這位帝王的影子。
所以他問霍去病會怎麼做是什麼意思呢?該不會,那就是自己的想法吧?
在她離開宣室殿之後,劉徹在殿內來回踱步了幾l回,就吩咐侯在一旁的春陀。
“去看看大將軍和驃騎將軍在做什麼,把他們請過來,說是朕有事要商量。還有日磾,把他也給朕叫過來。”
“敬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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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明池的宴會推遲了。
這是當天晚上江陵月收到的消息,霍去病告訴她的。
“所以那幾l個國家的使臣團裡麵,真的有匈奴混進來了?”
“嗯,金日磾想辦法認出來了。”
江陵月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隻“哦”了一聲。以劉徹逆我者亡的脾氣,知道匈奴大敗、單於遁逃後還敢動歪腦筋,不狠狠把人收拾一頓都說不過去。
而霍去病前來告訴這個消息,也就以為著……這一回的前鋒必然是他。
想通的一瞬間,江陵月的眉眼就耷拉了下來,半邊手支頤,看著眼前男子英俊冷肅的側臉,幽幽歎了口氣。
“不高興了?”
他親了親江陵月的眉尾:“不要擔心,我很快就回來。”
“那倒沒有。”江陵月說。
她就是沒想到,劉徹竟然真的要動真格的。不過剛打完匈奴的大漢正值強盛期,匈奴小國不足為懼,霍去病此去不僅沒什麼危險,還能軍功上多添上一筆,是個極好的差事。
而且就他本人來說,也是喜歡上戰場的。
……所以,她為什麼會覺得不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