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睿電話打來。
先是禮節上問候了一番,然後才切入正題,“……其實,今天主要想跟您聊聊聞董的事。”
方慈默默聽著,臉色越來越沉,末了,她隻說,“好,我想想辦法。”
-
這天,方慈和吳以珊上午外出談案子,中午就近在金
融城吃了飯,而後找家咖啡館坐了會兒L。
咖啡館開在寫字樓下,全透明,外麵的高樓大廈玻璃幕牆和不斷飄落的雪一覽無餘,金融城的都市白領們行色匆匆穿梭而過。
正午時分,天際仍是一片灰蒙蒙。
聞之宴發了消息來:
「W:我下班了,下午睡會兒L,晚上接你下班」
方慈斟酌了下,回複:
「我晚上可能要加班,不用接了。」
事務所管理人性化,其實一般不會加班。
她隻是不想讓他折騰。
到了五點半下班點兒L,她看了眼手機,聞之宴沒發消息問幾點下班,這讓她鬆了口氣。
在工位整理材料,確認明天要見的客戶,就這樣慢吞吞磨蹭了一個小時,才穿上大衣,圍上圍巾,拿著包下樓。
走出旋轉門,外麵是倫敦的雪夜。
天地間一切仿佛都靜了下來,古老的建築、昏黃的路燈……
聞之宴就站在樓前這雪中。
他單手插著口袋,另一手拿著束花,這時候正好抬腕看了看表,隨著他抬手的動作,色調濃鬱的花朵從牛皮紙中探出頭,在半空中微蕩了下。
那束花她也一眼認出來,德國鳶尾,紅酒玫瑰。
方慈屏了息。
不斷有雪落在他發梢他黑色大衣的肩頭,他抬眼看過來時,紅色雙層巴士正好從他身後道路上掠過。
慢鏡頭一樣,聞之宴笑著向她走來,低頭吻了吻她鼻尖。
也不知道他站在這兒L等了多久,拿著花的那隻手,骨節都紅著。
接過她的挎包拎到自己手裡,聞之宴另一手牽起她,兩人並肩往停車的地方走。
短短的兩分鐘路程,方慈不斷地偏頭仰臉去看他。
第一次看,聞之宴轉過頭衝她微抬了抬眉,第二次看,聞之宴就笑了聲,彎身偏頭壓下來吻她。
方慈心裡有事兒L,又不想讓他看出異常,到了車上,就借口困了靠在他肩上睡覺。
回到家吃飯洗澡。
從浴室出來,方慈終於斟酌好了措辭,準備跟他談一談。
主臥起居室壁爐前,聞之宴坐在地毯上,懶懶地倚著沙發墊曲起條腿,手裡拿著本精裝硬皮書翻看。
方慈在他身側跪坐下來,說,“我要跟你聊聊。”
聞之宴就把書撂到沙發那頭,肘撐著沙發墊支著腦袋看她,靜等她下文。
“首先,作息如此混亂,我擔心你身體吃不消,其次,臨近年關,聽說集團一堆事兒L等著你處理,”方慈認真地看著他,“最後,我想說,我愛你,我不會再離開你,你就放心回國去,好不好?”
聞之宴靜靜凝著她,好久都沒出聲。
方慈探身從一旁矮幾上拿過便簽紙和鋼筆,做出要記錄的架勢,說,“我們可以定幾個規則,比如,每天至少一通電話。”想了想,補充一句,“……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每天都
對你說,我愛你。”
聞之宴自鼻腔笑了聲,過了好一會兒L才開口,“……還有半年。”
方慈搖頭,“有個項目客戶是京市的,我到時候會出差回去,還有一些假期和年假,算起來,不會那麼久的。”
“嗯。”
聞之宴扣住她後頸摁到自己肩頭,說,“抱一會兒L。”
於是她就靜靜地伏在他懷裡,手指無意識地在他肩上臂上摩挲。
那一晚的記憶就到此處,明明缺少睡眠的是他,她卻在他懷裡睡著了。
第二天,聞之宴乘最早的一班飛機回國。
-
過了兩天,陳巧月來到倫敦。
她和方慈之前約定好的,滿世界到處玩時,偶爾會到倫敦來歇歇腳。
以前,聞之宴在倫敦交換時,陳巧月也跟過來,那時候她就經常來肯辛頓聞家彆墅小住。
圈裡都以為倆人是在培養感情,其實他們很少打照麵,偶爾相處也是如朋友。
由於這個淵源,彆墅管家跟陳巧月算是熟稔,把她當少爺和少夫人的好朋友來招待。
晚上,倆人在二樓客廳壁爐前聊天。
陳巧月躺在沙發上,抽著煙,說,“我想談個外國男友了。”
音響裡正在放《Londonboy》,她翻個身趴著,“你看黴黴唱的,倫敦男孩就不錯,是吧,又紳士,而且英腔多迷人啊。”
方慈蜷縮在旁邊單人沙發裡,冷白手指夾著煙,另一手翻著膝頭的雜誌,笑說,“要不要我提醒你,你已婚了。”
“我不說,誰會知道?”陳巧月一攤手,振振有詞,“摘掉婚戒在酒吧夜店裡裝單身的男人那麼多,多我一個女人怎麼了。”
方慈開玩笑,“你不擔心他的頭發?”
聽到這話,陳巧月先想到的,卻是李佑賢那一頭濃密的黑發。
她搖搖頭甩掉這個念頭,“……不等他脫發就把他甩了。”
“那倒是可以,”方慈笑看她,“英倫紳士,應該確實不錯。”
紳士……
她陳巧月長這麼大,沒見過比李佑賢更紳士的男人了。
紳士到可恨。
就那麼疊著腿往沙發上一坐,就好似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撼動他。
“……算了,不喜歡紳士了。”
想一出是一出,剛說過的話兩秒後就能作廢。
大小姐心性。
方慈問,“旅行中沒有遇到合眼緣的嗎?”
陳巧月重重一點頭,“倒是有,在都柏林的一個酒吧裡,他是local,愛爾蘭人嘛喝了酒都狂放,平時也話癆,但是那個男的,emmm,給我感覺很不同。”
方慈抽口煙,攏了攏肩上的毛毯,靜等她繼續說。
“他身上有一種很寧靜內斂的氣質。喝完酒,他邀請我去他家裡……”
方慈眼睛睜大了幾分,“你去了嗎?”
陳巧
月神秘兮兮一眨眼,“我跟他一起走出酒吧後門,然後突然就反悔了,跟他說,‘其實我更喜歡由我來發起邀約’。”
她還清晰地記得,那時,看著路燈下那臟兮兮的馬路,看到對麵停著輛漆黑的豪車,像是被擊中一般,無力感排山倒海而來,將她淹沒,讓她失了所有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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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想啊,也許是那個男的太年輕了,我好像喜歡年紀稍大一點的。”
內斂、年紀稍大、紳士……
這些特征無疑都指向了同一個人。
方慈心知肚明,沒再多說。
手機震動,是聞之宴的消息:
「W:李佑賢展成亦幾個都到了,我們在家喝酒」
方慈這才想起來,今兒L是周五,是他們幾個好友照例小聚的日子。
「方慈:視頻嗎?」
「W:難得你主動提」
「方慈:用電腦,屏幕大一些」
「方慈:月月在我這兒L」
方慈到樓下書房取了自己的電腦上來,坐在沙發前地毯上,打開攝像頭。
陳巧月懶懨懨地趴在沙發上,方慈轉了下電腦的方向,麵朝著她,她沒精打采地抬手跟那邊打招呼,“嗨,聞少,我今晚要抱你家少夫人睡覺。”
聞之宴這邊電腦開了揚聲器,這聲音一出來,在場人都很意外,聞之宴本人皺了下眉頭,回頭看了眼沙發上的李佑賢,心下隱約回過味兒L來,就隨手把電腦擱在了桌子上,好巧不巧,正對著疊腿坐著的李佑賢。
聞之宴轉身離開客廳,去了露台,撥通方慈的電話,“……你這是打的什麼主意?”
方慈借口拿飲料,也下樓了,“月月興致不高,想讓她開心一點。”
兩台電腦就那樣被原主人放置在那裡,被鏡頭框住的兩個人一時都失了反應。
陳巧月趴在那兒L,側臉貼著沙發墊,眼神有些呆愣愣。
李佑賢就坐在電腦前,俯視的角度,低眼看著屏幕。
倫敦這都什麼天氣了,她竟然光腿穿著英倫學院風的灰色百褶裙,下擺淩亂上翻,露出一大截白嫩的大腿。
兩人都沒說話,靜靜地看著屏幕上的對方。
口乾舌燥,情緒翻湧。
陳巧月一肚子的開場白,“喲,李佑賢呀,好久不見啦。”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她清晰地看到李佑賢喉結滾了滾,有明顯的咽動。心下覺得諷刺,正想破罐子破摔大放厥詞,就見李佑賢轉開了視線。
他不再看屏幕,擰鬆了領帶,不知從那兒L抓起一個紅酒杯,仰頭一飲而儘。
陳巧月冷笑一聲,啪地把電腦合上了。
兀自出神時,旁邊的手機震了下:
「李佑賢:多穿點,不要感冒」
室內暖氣足,一點兒L不覺冷,陳巧月轉頭看了看自己,這才明白過來。
恨恨地按屏幕:
「C:咋啦?你不是喜歡肉嘟嘟的大腿麼」
消息發送成功。
果不其然,李佑賢沒有再回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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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屈了那麼久,陳巧月終於多多少少出了口惡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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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二月份,各類酒會宴會的邀約便多了起來。
作為集團董事長兼執行董事,聞之宴的日程非常滿,白天上班晚上應酬,甚至還有出差,忙得腳不沾地。
和展成亦李佑賢幾個朋友,也隻能偶爾在各類應酬場所碰到,每天跟他相處時間最長的,是總助關睿。
因為私自給方慈打電話這事兒L,聞之宴罰他獨自拎了個年終盤點項目,項目忙完,他這才回到聞之宴身邊,扮得是低眉順眼乖巧溫順。
今兒L酒會主辦方是薑家,薑家主業是娛樂產業,包括娛樂場所傳媒公司等等,所以晚上的場地就選在了他們家新開的一處高端會所。
大隱隱於市,會所就開在國貿附近,一棟獨立的南洋風二層小樓。
夜色中的城市環線,車水馬龍,一道道車燈不斷閃過。
邁巴赫62s勻速行駛,車內後座,聞之宴疊腿坐著,擱在大腿上的手裡捏著打火機,一下一下翻開又合上。
副駕駛關睿回過頭來看一眼,欲言又止。
聞之宴沒給他眼神,“沒好消息就閉嘴。”
他所說的“好消息”,自然是指方慈。最近這幾個小時,方慈一直不回消息,倫敦聞宅那邊的管家說少夫人在上班。
她工作起來最是專注,大概是沒工夫理他。
關睿默不作聲了。
邁巴赫駛下環線,拐入一條僻靜的車道,路兩旁的老槐樹已掉光了葉子,頭頂枝杈橫生。
車子最後拐入會所前院的露天停車場,喬叔打開後車門。
聞之宴邁腿下車,關睿堵到他身前,從褲兜裡摸出個首飾盒,說,“聞董,要不要換條馬甲鏈?”
他穿著西裝馬甲三件套,此刻佩戴的是條貝母質地的馬甲鏈。
聞之宴有點沒好氣,“有什麼必要?”
關睿打開首飾盒,“這條銀色的更襯您的手鏈。”
聞之宴抬右手看一眼,腕上是方慈送的那條古巴手鏈。他淡嗤了聲,“……你還敢提少夫人。”
依言換上了銀色的那條,他沒多停留,雙手插兜,往小樓裡走。
樓前是噴泉水池,南洋風的主體建築,連廊下零星站著幾個人。他徑直從那三兩人群中掠過,進到室內。
室內不見通常酒會上華麗的水晶吊燈,取而代之是夜店風的粉□□光,整體色調很暗。
眼睛適應了這亮度,逐漸看清楚整個大廳,侍者端著托盤來回穿梭,衣裝光鮮的男男女女湊近了低語,空氣中浮著各類香氛的味道。
展成亦薑糖兩口子是東道主,此刻正端著香檳挨個跟客人寒暄,看到聞之宴,展成亦跟薑糖耳語兩句而後迎上來,打趣道,“最尊貴的客人來了。”
這話倒是不假,今天這場酒會本就是為了給會
所開業做宣傳,作為圈裡的塔尖兒L人物,聞之宴能來一趟,自然是意味深遠。
聞之宴左右看一圈,笑了聲,“還挺彆致。”
他整個人其實有點意興闌珊,這時候不管是笑意還是嗓音,都透著一股散漫的懶倦感。
“害,糖糖玩兒L票而已,小打小鬨。”
展成亦謙虛。
“這話讓你老婆聽見,你又要挨打了。”
展成亦哈哈一笑,“說真的,她有自己的想法,嫌普通的會所太端著太正經,又嫌夜店吵鬨,於是搞了個這種,主打的目標群體就是她們那幫小姐妹,在這一樓聽聽歌喝喝酒,二樓有台球室休息室,後院那一小片樹林,是個喝下午茶的地方。”
聞之宴壓著唇角點點頭,沒再接話。
他覺著沒趣兒L,但本就是來給好友捧場,不好露個麵就走人,“……甭管我了,你去忙。”
他從侍者托盤裡拿了杯香檳,往角落裡走,路上自然是被其他人攔住搭話。
都是展成亦薑糖的客人,他不好拂麵子,也算是彬彬有禮地,跟人聊幾句,旁人恭喜他訂婚,詢問他婚期等等。
其實這個時候,角落抬高式沙發休息區裡坐著的方慈已經看到他了。
看他高大的身材,在人群中何其顯眼,看那昏暗發藍的光淡淡地映在他身上,看他抬手時,冷白腕處露出的手鏈,看他眼角眉梢興味索然的模樣。
一時興起,方慈掏出手機給他回消息:
「在忙,剛看到消息,怎麼了?」
然後再抬眼去看,聞之宴從馬甲口袋裡摸出手機,低眼看。看了幾秒,才舔舔唇,回複:
「想你」
方慈又回:
「有急事,晚點聊」
消息發送成功,就見聞之宴盯著屏幕看了會兒L,拇指指腹摩挲了下,才把手機收回到馬甲口袋裡。
他跟周圍人道了聲失陪,去吧台要了兩杯純威士忌,沒有停頓,連續兩杯一飲而儘,而後往樓上去了。
過了三五分鐘,方慈循著跟到樓上。
找了台球室,找了露台,最後借著走廊裡昏暗的光線,看到半開放式區長沙發中央坐著個人影。
聞之宴雙腿自然隨意地敞著,單臂搭著椅背,另一手裡還端著酒杯,擱在大腿上,後腦勺枕著椅背,像是睡著了。
方慈沒有刻意放輕腳步,但他連續乾了兩杯烈酒,這時候肯定是酒意上頭,沒那麼容易醒。
聞之宴眼睛閉著,但鼻尖卻感覺到一股香味近了。
不是樓下那種複雜混亂的香水味,而是一種熟悉的清淡淩冽的味道。
還沒待睜開眼,唇上就覆蓋上來熟悉的溫熱柔軟。
方慈隻輕輕碰了碰他的唇,就往後退了點,聞之宴緩緩張開眼,自下往上看著她。
她輕聲說,“我來了。”
聞之宴以為自己在做夢,當然不管這是什麼場合什麼地點,低啞說了句,“給不給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