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麼?”茯苓不服。
“因為我不許。”
“姑姑你偏心!”茯苓氣結:“這回你是不是知道殿下要去國公府,所以才同意讓她去的?在殿下跟前現眼的機會就給了她?姑姑不要忘了,誰才是你嫡親的侄女!”
陳嬤嬤頭疼,她對這個侄女非常了解,她兄長父親去世後茯苓便入了宮,一直得她庇護,在浣衣處過得很滋潤,結果這喪良心的竟說出這樣的話,頓時生氣地拍桌子:“混賬東西,那時候是你說不肯去服侍國公爺,鬨著讓我換個人去。現在倒來尋我的不痛快。”
茯苓被她吼得眼眶一熱。
她聽說殿下親自去安國公府侍疾,帶去的許多宮女這次都在他麵前露了臉,心裡正難受,到陳嬤嬤這裡鬨了一陣情緒。昭蘅一回來,姑姑又吼了她一通,越發氣悶了。
“滾回去好好思量思量你該不該這麼跟我說話!”陳嬤嬤也在氣頭上。
茯苓癟了癟嘴,
頂著緋紅的眼眶悶悶不樂地回自己房間。
陳嬤嬤腦瓜子突突地疼。
她讓茯苓彆去招惹昭蘅自有她的道理,全然是為了她好。
昭蘅入宮那年,稍微平頭正臉的宮女都被彆的地方要走了,留給她的隻有一個圓頭大臉的昭蘅。
後來昭蘅不知怎麼長的,慢慢地消了腫,逐漸出落得花容月貌。
彼時她隻有十歲,眉目卻已具美人雛形。
陳嬤嬤入宮二十多年,在後宮汲汲營營多年也沒混出什麼名堂。看到昭蘅,她起了歹念。
她把昭蘅藏了起來,寵著她慣著她,讓她過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日子。養了幾年,美人纖腰盈握,顧盼明眸如水光瀲灩。
陳嬤嬤決定把她送給殿前司蔣晉——新朝最有權勢的那個太監。
她以為昭蘅跟了她四年,無不乖巧溫順,定會如她所願乖乖地去蔣晉那裡。然而昭蘅無比剛烈,絕食七天,滴米未進,寧死也不肯去服侍蔣晉。
不過陳嬤嬤哄了她四年,是她最信任的人,知道她所有的把柄和軟肋,故而用她奶奶威脅,若她不聽話,蔣晉便會殺了她的奶奶;若她肯去,服侍好了蔣晉,必會飛黃騰達。
她騙了她,蔣晉是個變-態,沒有女人喜歡從他床上活著下來。
他從不憐香惜玉,他有用不完的美人。
她以為昭蘅必死無疑。
卻不成想,有一天蔣晉突然垮台,他的黨羽全都入了獄,家也被抄了。
那段時間陳嬤嬤膽戰心驚,夜夜難眠,生怕哪天彆人查到她為了攀附蔣晉向她送過一個宮女。
她絕望地等待刀落在她頭上那一刻。
可是她等啊等,最終等到一個宮人領著昭蘅回來了。
她還活著!不僅活著,在殿下的人盤查時隻說是送去給蔣晉煮藥,並未把陳嬤嬤獻美攀附的事情招出來。
陳嬤嬤不知道昭蘅究竟怎麼從陰狠毒辣的蔣晉手裡活下來的,隻知那個對她畢恭畢敬恭順奉承了四年多的小女娘漏夜潛入她的房間,褪去一身溫順,好似孤山裡的野狼,拿一支削尖的簪子抵在她的喉嚨,聲音稚嫩又狠戾:“嬤嬤想活命的話,就把那件事爛到肚子裡。”
看著茯苓負氣跑走的背影,陳嬤嬤似乎又想起磨得鋒利的簪子抵在脖頸上冰涼的觸感,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昭蘅那時才多大?十四歲?還是十三歲?她記不大清了。總之,比茯苓現在還要小幾歲。
可是她的隱忍和膽氣,茯苓再長二十年也長不出來。
昭蘅是頭睡著了的狼崽子。
這些年狼崽子在她麵前晃啊晃啊,時時刻刻讓她喘不過來氣,令她日日如坐針氈。
幸好她明年就出宮,她終於可以喘口氣。
終於終於,幸好幸好。
陳嬤嬤按了按額角,端起案上放得快涼了的茶盞喝了一口。
昭蘅回到住處,蓮舟正在收爐子。已經開了春,這天氣也用不上爐子了,放在屋子裡礙事。聽到腳步聲,她回頭看到昭蘅,欣喜喚道:“你回來啦?”
目光一低,落在她包紮了紗布的手上,她皺了皺眉:“怎麼受傷了?”
昭蘅笑著放下包袱,聲線溫柔地說:“不小心燙到了,不礙事的,已經抹了藥。”
“我看看。”蓮舟走過去,輕輕解開紗布,看到一大片觸目驚心的傷口,眉頭擰巴了起來:“怎麼燙得這麼嚴重?”
昭蘅說沒事:“剛好燙到凍瘡,破皮流了膿,看上去嚴重,其實不怎麼疼。”
蓮舟自責:“都怪我,要不是為了給我告假,陳嬤嬤也不會讓你出宮。”
“好了,我給你們帶了東西,冰桃呢?”昭蘅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轉開話題,四下看了圈,不見冰桃人影。
蓮舟說:“下午茯苓把她叫走了。”
昭蘅皺了皺眉:“她又為難你們?”
蓮舟搖搖頭,抿出一絲笑:“她這些時日又害痢疾呢,恨不得住在茅房裡,才沒有功夫來為難我們。是讓她去搬春裝衣裳的料子。”
“成日裡作威作福,這回可算是遭到報應了。”蓮舟大笑。
昭蘅也輕輕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