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草木特有的清香,不寂冷,不媚俗。
飛羽道:“殿下說你衣服濕了,讓我給你找身衣服。東宮沒有女眷,這是殿下年少時的舊衣,你暫且湊合一下。”
昭蘅猛抬眸看向飛羽,半大小子滿臉純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她吞吞吐吐道:“我……沒事,衣服一會兒就乾了。”
“不行。”飛羽斬釘截鐵地拒絕。
殿下吩咐他要給她找身衣裳換上,若她不換,回頭著涼了,便是他失職。他年紀雖小,可跟著殿下已經很多年,但殿下始終拿他當孩子看,不肯像用牧歸那樣重用他。所以哪怕是很小的事,他也做得很認真。
“每年夏天我都會讓她們重新洗了,熏香保存,你放心穿吧,不會生蟲的。”
昭蘅頗為無奈,又看了眼飛羽:“不是怕生蟲……”
“那是什麼?”飛羽不解。目光炯炯地看著她:“快換吧,等會兒殿下看到你還穿著濕衣,要責備我辦事不力。”
昭蘅給他解釋不明白,猶豫了一下,應了聲“好”,將衣裳接過:“我馬上換。”
飛羽這才露出欣慰神情,跟在她身後,又殷切道:“你先換著,我去為你打水。”
昭蘅點了一下頭:“多謝。”
飛羽退出屋外,把門合上。
昭蘅身上濕透了,濕漉漉的外衫貼著冰涼的幾乎確實不舒服。她慢慢地解下外衫,套上李文簡的寢袍。
雖是許多年前的舊衣,但保存得當,沒有絲
毫陳舊腐潮之氣。
衣上淡淡沉水香讓她想起李文簡身上的味道,人有了威儀,就連衣上散發的氣息也壓人。莫名的壓迫感讓昭蘅呼吸一緊,一時間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
她後悔了,不該怕麻煩冒雨等他。
正猶豫時,就聽到外頭又響起飛羽絮叨的聲音:“你換好了嗎?”
“馬上。”少傾,昭蘅換好衣裳,推開門。
飛羽聽到開門聲,回過身來,看了眼穿著殿下衣衫的昭蘅,愣了一瞬。
奇怪明明還是那個人,他卻總覺得哪裡不對勁,竟然不敢直視她,移開目光咽了口唾沫道:“給你。”
頓了頓,又道:“我讓她們熬了薑茶,等會兒送過來。你喝了茶就在這裡等殿下。”
昭蘅嗯了聲:“多謝。”
飛羽點了點頭,又走出了冬暖個,將門合上。
昭蘅解開頭發,拿帕子一點點擦乾發上的雨水。擦完頭發,又有人敲門,昭蘅開門,是宮女送薑茶和點心過來。她們送來即走,未曾逗留片刻。
昭蘅看著桌上擺得滿滿當當的點心,隻端起飛羽吩咐過的薑茶,大口喝完。
絲絲暖流浮上來,溫柔暖意將她包裹,漸漸逼走黏在肌膚上的寒氣。
許是太子喜靜的緣故,外麵幾乎無人走動。安靜得昭蘅隻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她不敢隨意走動,一動不動坐了近一個時辰,終於聽到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站了起來,推門出去。
李文簡頎長的身影慢慢出於暮雨之中。他撐著把靛青的油紙傘,聽到開門聲,抬起頭來,雨絲纏綿,為他的眉眼鋪上淡淡霧色,本來就十分好看的眉眼就像雲蒸霞蔚的青山。
他看了眼身著自己少年衣衫的昭蘅,一時怔住,片刻後眸光微微低垂,步上台階收了傘,倒放在門邊。
昭蘅走過去與他福了福身,喚了句:“殿下。”
李文簡“嗯”了一聲,徑直步入屋內,在案邊坐下,目光掃過桌上的糕點,問:“不合胃口嗎?”
她小聲說:“我不餓。”
李文簡點了點頭,伸手取茶盞,盞中空空如也。昭蘅穩一穩心神,才款款朝李文簡走去,拎起精致的銀壺,給他倒了盞茶。
李文簡身姿頎長,少年時的衣物於昭蘅而言都過於寬大,抬手之間,袖子滑落到手肘處,露出一長截雪白藕臂,鬆垮的衣領蓋住脖頸,纖薄的雙肩若隱若現。
他彆開眼眸,端起溫熱的茶盞,喝了一口。
趁他喝茶的時候,昭蘅才慢慢抬起眼望向他:“浣衣處換了新的掌事嬤嬤,她們都說殿下英明。”
“她們是誰?”
李文簡看過來。
四目相交,昭蘅望著李文簡深邃的眉眼,心中思緒紛紛如雪,沾衣即化,她垂下眼眸,莫名緊張起來,輕聲道:“我也很感激殿下。隻是殿下是英明仁君,我不敢覥顏猜測殿下是為了我才處置她。”
“在你眼裡,我是頭頂佛光的菩薩?”李文簡低聲一笑。
昭蘅望著李文簡:“人們都說殿下仁愛如佛子。”
“若佛子對豺狼仁慈,豺狼傷及百姓性命,那這佛子究竟是仁,還是不仁?”
頓了頓,他又道:“我並非佛子,更不會對陰狠毒辣之人坐視不管。”
昭蘅雖早有猜測,他當著自己的麵親口承認,她仍是止不住心口微顫,慌亂了一陣,最終深深垂下頭,誠摯道了句:“多謝殿下。”
“昭蘅。”李文簡忽然喚了她的名字。
昭蘅聞聲抬起頭看向他,然後他鄭重道:“以後好好活,沒有拘束,自由自在地活。”
聲音輕輕的,尾音裡噙著厚重的期許。!